沈祺带着观止和尚冲出了大殿,向着黑暗墙冲去。
原本他以为那三个刚刚苏醒的明王肯定会追出来,却怎么也没想到,他逃身出来的大殿内如今竟是这幅样子。
木鱼僧受了沈祺一掌,虽然痛苦却还有些意识,他哆哆嗦嗦的向三位刚刚苏醒的名望伸出手,祈求道:“救我,救我!”
三位明王走过来看了看他,眼神中露出了贪婪的光彩,持怒明王最先按捺不住张口就咬咬下来。
思虑明王拦住了他,说道:“方才,你们两个已经分享了那个观止和尚的佛元,如今这个该交给我了吧?”
欢喜明王和持怒明王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停下了手。
思虑明王大喜,张开巨口就向那木鱼僧咬了下去。
此刻沈祺正背着观止和尚向黑暗墙飞快的跑去,他心中奇怪一路居然没遇到什么阻拦。
黑暗墙就在前面,沈祺一跃而入,瞬间黑暗划过自己的眼睛,划过自己的脑海。
想象中的无边黑暗并没有出现,眼前的一切变得陌生又熟悉,寻常的田间小路,熟悉的茅屋,这不是自己离开家之前的景象吗?
自己,回来了?
等等我原本在哪里?哦,我离开了家,来到了江湖,遇到了廖光头,简少阁主,玲珑,蓝茵茵……可是我刚才在哪里,我为什么会一下子就回到家乡?
他忘记了自己来到伽蓝佛界之后的记忆,连方才自己背上还背着一个人都忘了。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他飞快的向自己家里窜去,进了家门,却发现母亲欧阳倩正在擦拭着一把凿子,见沈祺进来,脸上泛起一丝愠怒,拍案而起:“谁把你放出来的,你爹呢?”
沈祺奇怪的重复道:“谁把我放出来的?我爹?”
欧阳倩依然怒气不息:“你不是应该在石峡木屋禁足吗?你爹天天给你送饭,怎么,他把你放出来了?”
沈祺疑团彻底淹没了沈祺:“你,你是说,我,我一直在,在石峡的木屋里。”
欧阳倩冷笑道:“你不在那里又在哪里,石峡木屋,我关了你快一年了!”
“你,你真的肯定这一年来,我一直在石峡的木屋里?”
“你又能到哪儿去?”
沈祺有些头痛了:“不,不对,那天我明明出了村子,带着分水尺,在河边杀了一个蛇妖,然后就离家出走了,到了外面去!”
“哼,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遇到了廖光头师父,炼成武功,遇到了蓝茵茵,结交了简少阁主,鲜衣怒马,名满天下,但是后来妖孽横行,苍生受苦……我,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我忘记了如何才能拯救苍生……”
沈祺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但是他的记忆也渐渐的模糊起来。
“哈……他们是谁?廖光头是谁?蓝茵茵又是谁?”
沈祺呆愣愣的瞪着双目:“别人也就算了,廖光头是你和爹爹的朋友啊!你也不知道吗?”
“哼!”欧阳倩一掌拍在桌子上,“可怜,可恨,可悲呀!”一张实木大桌被他拍的四分五裂,“我关了你一年,没想到还是没能阻止你被幻像所迷惑!”
“幻,幻像!”
欧阳倩说道:“你口中所说的一切,都是幻像,从你当年离开村子,都是幻像,你一直被我关在木屋里,都是你那爹爹,放纵你学什么武功,跟你讲什么江湖上的故事,让你疯疯癫癫的整天想着出去闯荡江湖,脑子都坏了,四处打人,我只好将你关起来!。”
一字一句仿若当头棒喝,沈祺头脑剧痛,脑中有一个如同刻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真的出去过吗?你学成本领了吗?你名满天下了吗?你活过吗?你活过吗……”
“我活过吗?我活过吗?我活过吗……”沈祺仰天大叫,撞门而去!
欧阳倩叹了一声:“可怜的孩子。”她拿起了手中的凿子,“我以为关了他就能阻止那些幻像,没想到幻像居然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我要就用这把凿子,把他脑袋里的幻像都给凿出来!凿出来,凿出来……”
沈祺一路奔跑到村东他记忆中的那间石峡木屋,脑中仍是无休止的剧痛,他扶着头,走进木屋想要看个究竟,然而木屋里片尘不染,一只碗,一双筷子,一只水壶,床上铺盖整齐,冷冰冰的景象映在他的眼里:“难道,将近一年来我真的一直在这里,我真的一直在这里,而我所有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像,都是幻像,是幻像!”
无法接受,无法控制,沈祺飞也似的跑出木屋,脑中的剧痛不曾一刻稍停:“廖光头大哥,你是我的幻像,因为我想要一个不曾压制自己理想的师父,简少阁主你是我的幻像,因为我想要一个正义强大的人来做兄长,蓝茵茵你是我的幻像,因为我想要一个可以保护的人,都是幻像,我根本不曾出去过,我一直在这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而你们都是我的幻像,都是我的幻像!啊——”
仰天长啸,气血攻心,沈祺口呕朱红!
霎时间,仿佛连整个世界都承受不住这样炽烈的打击,四周的空气如同翻江倒海,波涛山立,只朝沈祺压逼过来,眼前的世界随着思潮的起伏,居然有变成了一片汪洋。
如山般的波涛,吞没沈祺,波涛之声震耳欲聋,惊天撼地,沈祺受波涛一击,口吐鲜血,身形却是岿然不动,只因心海中的浪涛,更狂!
沉黑的浪涛罩上来,沈祺仿佛回到了离开村子前,在河中遇到蛇妖的哪个清晨。
但这一次,水中的景象,竟是那般的逼人眼目,活生生的惨烈,万顷黑涛中,大小鳞介,水藻浮游,飞也似的向这边游过来,它们身后,触目惊心的血红,竟将这沉黑色的湖水映的有些暗红。就在这暗红之中,两颗大如灯笼的明珠射出两道豪光,破红穿暗,直逼过来,打眼看时,灯笼一旁触须丛生,再近些一个巨蛇的头颅渐渐清晰,沈祺鼻息一窒,腥臭漫天扑来,大小鳞介,尽被这蛇头咬碎,吞入肚中。
那吞食鳞介的巨龙,见了沈祺竟缓缓停了下来,用一个黑沉的声音说道:“哦,九年前那个孩子!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你,”沈祺双手抱头,“你是,是什么?”
“哈哈哈,你忘了,我叫恶虺,所有的幻像皆出自我手,差不多一年前,你在这条河里遇到我!”
沈祺想起来了,自己用所谓的分水尺诛杀蛇妖的事情:“幻像,果然是幻像,啊——”
“哈哈哈哈,怀疑自己了吗?无法接受了吗?何必让自己这样辛苦,继续回到你想回到的世界里去呀!在哪里有你志同道合的人,有疼惜关爱你的人,在那里,你有鲜衣怒马的江湖,你有震惊天下的修为,你有万人羡慕的名声,还有无数的苍生等着你拯救,回去啊!回到真正属于你的世界里去!”
沈祺问道:“那,那是真实,还是幻像?”
蛇怪哈哈一笑“傻孩子,是真实还是幻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
“时间?”
蛇怪哈哈笑道:“你做过梦吗?现实中的人,为何不会在乎梦境中的事物?最大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梦里的事物都是假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活在现实中,只是偶尔会做梦而已,所以,他们才会那样重视现实中的事物,而忽略梦境里的事物;试想,如果一个人大部分的时间都生活在梦里,只是偶尔会到现实中行走一下,那梦想中的一切——即使是最虚假的那一点,也会变得无比的重要,而那现实中的事物也会变得微不足道!那个时候,梦境才是真实,才是人生,现实才是空想,才是最没有用的虚幻!所以我讲,真实与虚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
沈祺被洗脑一般的重复着:“重要的是时间!”
“对,是时间,而你已经在你所爱的那个世界里生活了九年,你大部分的情感都倾注在那个世界里,你还习惯除它之外的任何世界吗?你还想得到除了回春来,朱沐,司马萦怀之外更亲密的人吗?你自己说,你在那个世界生活的时候,你不快乐吗?你感受到过半点不真实吗?即使有过苦恼,也可以激发你向上的斗志,在那个世界里你何时曾像今日这样消沉?回去吧,回到你喜欢的那个世界,为什么要逼自己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世界呢?不要再拒绝自己的心,回去吧!向梦想臣服吧!”
“我,我,”那个熟悉的身影划近沈祺身边,沈祺脑中电光一闪,“我拒绝!”
恶虺一怔:“你拒绝,你拒绝什么?”
“我拒绝你!”
“拒绝我?”
“我不会向你妥协。”
恶虺摇摆巨尾,口大张,将要吞噬而来。
就在此时,沈祺身前溅起一大片水花,一旁的身影,飞快的揽过沈祺,快速向着岸上滑去。
一声厉吼,蛇怪口中发出万丈波涛,直冲两人,沈祺脑中心念电转,身形一转,掌一扬,澎湃巨力,撞上那股恶浪,两消无形。两人借着这股相撞之力冲出了水潭!
沈祺再看怀中的人,确实满脸的疑问,他实在记不起这个和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