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和慕容将军以平静相对。突然这样安静,时光被缓缓的拉长了,拉得那样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极坚韧的,一圈一圈绕在他们之间。
“将军,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王夫人看着慕容将军眉头深锁,陷入了沉思,她知道慕容将军听进去了,这个时候更需要加一把火了。
当年刚刚嫁人的王夫人念这首诗的时候深以为然。总觉得男女之间,知己体贴时候,亲密无间,似乎便生死相依了;而疏离起来,简直难以相信。
“这就是要和我相伴一生的人儿吗?”似乎连陌路还不如。所以心底里有悲凉无奈之叹,“至亲者,亦至疏也。”
慕容将军想起新婚时夫妻恩爱,又想到近年对她多有冷落,心里未免有愧,又递上帕子帮她擦脸。王夫人看着慕容将军的举动,突然想起了当年那个她一哭鼻子就会来哄她的何绪阳。
可能那个时候她们都还太年轻了,年轻的只会傻傻的把自己最好的部分给对方,可是后来,王夫人却连嫁人前最后一次见何绪阳都没有成功
当年迫于家族的压力,原本生活在偏远的庄子里的她被家族里的人接回来,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父亲终于想起了她和母亲。
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了,父亲回想起她,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己那个嫡出的姐姐命不好,好死不死死在了商量订婚之前。
而王家又不愿意舍弃和将军府的联姻,反正之前慕容将军也没有见过王家大小姐,就算掉了个包,也没有人知道。
王夫人曾经也有个青梅竹马,他以为如果父亲一直不记得自己,那就和何绪阳一起成亲,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可是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这里王夫人还在想着如何好好的规划未来,那里王家也在规划如何让王夫人尽快的适应新的生活。
抛去一切非人为因素,王夫人和那个逝去的王家大小姐是不是同一个人真的令人感到迷惑,毕竟是亲姐妹
而他是这整个计划里最大的障碍,所以那个时候何绪阳才刚中了秀才就被调的远远的,自己也被勒令不许随意走动,只是这样子,斩断了联系。
只是没想到父亲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原有的生活,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舍弃何绪阳,她不能做一个舍弃母亲的人,这样她余生也会活在愧疚之中。
当年王家以她母亲的性命威胁她,她只能够像一个傀儡一样嫁入慕容府,后来她也渐渐释怀了,她和何绪阳在她成亲那天就已经属于不同世界的人了。
她后来以为自己也就这样了,扮演着贤妻良母,每天都拼命的笑着应付府里的事情,这些原本都是她在别院里不曾接触的,她也是被接到王府以后才开始学的。
这些年,演着演着她也就习惯了,习惯性的把自己放在了慕容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习惯性的做好一个外嫁的姑奶奶该做的事情。
只是何绪阳又出现了,何绪阳还打听到了她嫁到了慕容府。何绪阳的出现可以说她打破了之前的平衡,彻底的扰乱了王夫人的心。
王夫人一方面心里还是给何绪阳留了一定的位置,即使这些年谁都不知道何绪阳的存在,出了李嬷嬷,李嬷嬷是从别院就开始跟着她的。
何绪阳的出现勾起了王夫人对年少时光的回忆,回忆很美好,尤其是别压抑了多年的回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另一方面,王夫人知道自己现在代替的事王家的大小姐,她现在是慕容家的当家主母,她是慕容雨霁和慕容宁戍的母亲,她需要负起她现在该负的责任。
何况慕容将军这些年,虽说三妻四妾,但是该给当家主母的尊重还是给的,也没有什么冲妾灭妻的行为。
“夫人若是不解释清楚那一夜的事情,这将是本将军的疑惑,也是整个将军府的疑问,若是夫人不解释,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夫人怕是坐不起了。”
慕容将军虽然容易被女人的眼泪感动了,但今天却没有被王夫人所感动,他还是觉的自己的头上笼罩这一层抹不去的乌云。
王夫人懂慕容将军的意思,他这是在拿休妻的事逼她交代那晚的事情呢。慕容将军越是这么说,王夫人就越是沉默。
王夫人俯身三拜,“春日宴,缘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王夫人克制不住后头的哽咽,泪光模糊里瞥见玄清隐忍的神色,终于有泪滑落于金砖。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况还生育了一对子女,说没有感情那都是骗人的。眼泪落在地上在烛火下闪出一点桔红的光。
王夫人继续道:“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妾身原是将军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如今夫君嫌弃,要送妾身归家,妾身无话可说。”
慕容将军听了这话,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也被拨动了,但他既然话都放出来了,就不可能收回了。只是这王夫人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当年他们刚成亲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王夫人总是小心翼翼的,感觉和众人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连慕容将军在那个时候也感觉到了来自王夫人淡淡的疏离。
后来有了慕容宁钺和慕容雨霁之后,才感觉王夫人渐渐变得真实点,开始真正的愿意和将军府里的人接触。
虽然这些年慕容将军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但其实那都是他想要用来刺激王夫人的,慕容将军一直觉得自己在王夫人那里不受重视。
慕容将军觉得只要纳了小妾,肯定会刺激到王夫人的,这样王夫人可能就会给自己更多的关心和在乎了吧,只是没想到纳了四五房小妾进门,也没见王夫人动过怒。
王夫人一直保持着她作为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这种气度确实慕容将军不愿意看到的。
慕容雨霁原本在院子里踱着步子,乍得听到慕容将军说王夫人担不起慕容家主母的位置,迟钝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父亲是要休妻啊。
当她意识到父亲要休妻的时候,又猜透了王夫人的过去,她知道王夫人和那个何绪阳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慕容将军或者慕容府的事情。
她不能让王夫人因为后宅里的斗争而蒙受不白之冤,虽然那晚她深更半夜晚归是事实,但也不能被人冤枉做了苟且之事。
虽然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思想保守,但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冤枉了好人,却放过了真正的凶手,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慕容雨霁这么想着,内心在思索着,到底怎么才能给王夫人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可是还没能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法,慕容雨霁就听到了屋里头传来了细微的哭声。
声音压抑但又充满了淡淡的委屈,令人听了心里头忍不住产生一种怜意。远处,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人在弹奏箜篌。
弦歌初起,只觉得清绵绵一派皓月当空柔辉千里的静谧景象。一弦低低,宛若夜风下徐徐开出一支玉兰,花萼轻张,夜露微凉,独秀与静谧月光之下。
时而众弦齐拨。仿佛春风暖洋洋拂面,一夜东风急,催开姹紫嫣红,满园春色、。似还能听见鸟鸣啾啾,莺歌燕舞。奏了许久,声音渐沉,急急有肃杀之意。
冷雨潇潇,寒凉刺骨,百花杀尽,春残颜色老。如此低回数次,连听着之心也不免沉沉下坠,无限寂寥。
待众弦次第音起之时,春日的暖阳再度清冽起来,那一支玉兰独秀阳光之下,风姿嫣然。慕容雨霁如深嗅出院子里中逸出的淡淡甜静梅花的香气。皆心驰神醉,满心安慰。
不意春残后还有此花开不败之景。一缕宝珠山茶的暖香幽幽荡漾心扉间。呼吸时只觉甘甜宁静。
箜篌声何时停顿竟无知无觉,唯听古筝断断续续。月琴回声柔靡,方知一曲已毕。而心神独自漂浮在云端。
慕容雨霁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就真的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了。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终究还是闯进去了。
厅堂里灯火通明,侧边的帷幔上绣的团这个时候看起来扎心的很。
泥金薄镂鸳鸯成红笺,周边是首尾相连的凤凰图案,取其团圆白首,凤凰于飞之意,并蒂莲暗纹的底子,团花紧簇,是多子多福,恩爱连绵的寓意。
多子多福,在旁人眼里,王夫人儿女双全,可是只有王夫人自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生育了,她已经向命运低头,安安心心嫁做人妇。
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多几个孩子能陪伴自己,哪知道生慕容雨霁的时候难产,虽说母女平安,可是她也再也不能生育了,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即使有了一个儿子傍身,也是多大的痛楚啊。
凤凰于飞,白头偕老,那曾经是多少少女心里的梦啊,可是后来,白头偕老是做到了,貌合神离,只是这样的白头偕老,真的可能会加速人的衰老吧。
她看着王夫人静静的跪在那里,也不做过多的辩驳,只是静静的在那里嘤嘤嘤的抽泣,
一对独山透水的碧绿翡翠坠子,衬得脖颈愈发的修长而优雅。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耳垂上戴着一对祁连山白玉团蝠倒挂珠缀,微风吹过。额间轻点朱红,撩人心怀,藏着一份忧伤。一张脸秀丽绝俗。
慕容雨霁忍不住冲上去,一把跪下。“父亲,您别逼问母亲了,那一夜,母亲是为了寻我才外出的。娘亲为了我的声誉才不肯说的。”
短时间内慕容雨霁想不到什么可以很好解释的理由,只能将就这这个理由了,虽然她知道这件事情父亲不会轻易绕过她的,但至少,可以先保证母亲不要被休妻。
身穿浅粉色的修身裙据,凸现出她修长匀称的身姿;那粉色极淡已经接近白色,但是却很妩媚,就似少女脸颊上最自然却最诱人的红晕。
衣袖、襟前、袍角却用素金色镶了宽宽的边儿,更衬出高贵之气;衣上精细构图绣了绽放的红梅,繁复层叠,开得热烈,看得让人心里也觉得热乎。
足上一双同色的花盆底儿,缎子面儿上用珊瑚珠配着金线也是绣的红梅,厚厚的鞋底里做着镂空的小抽屉,盛着梅花香粉,走一步,地上就留一个盛开的红梅花印记。
头发只盘了简单的髻,后面一半仍是垂顺的披散在腰后,右边从头顶到耳边压着用珍珠和红色宝石穿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蜿蜒盛开,更有几朵开到了或是额边、或是眼角、或是耳畔。
那乌黑的头发从间隙处露出来,更衬得“梅花”红艳,而左侧是那梅花琉璃钗,玲珑剔透,浑然天成的红色正好雕成了梅花瓣儿。
下面坠着三股水晶珠和红玉珠间隔的珠串,最下头汇合在一起,悬着一颗东珠,竟有龙眼大小,更难得的是,那东珠的色泽竟泛出粉红光晕;最外面罩着石榴红织锦面的披风,
一双纤纤玉手大方的露在外头,并不似旁的小姐夫人般藏在手窝窝里,左手上用打磨得圆润的红玉珠串,过中指交叉经手背到手腕装饰着,衬得肌肤胜雪。
慕容雨霁今日戴的领子是火红的狐狸皮,衬着那娇艳如春花的脸蛋儿;脸上还是不施粉黛,但却用胭脂染了红唇,显得红艳欲滴就如那头上身上的红梅。
最吸引人恐怕是她眉心竟也有一朵怒放的红梅!这些名门望族里头的大小姐们,这梅花妆也见过不少,但她们要是看到也会觉得惊奇,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
原来纵横眉心的红梅竟是用真的梅花瓣贴成的,雅意悠然、大气婉约,远比那些用胭脂花上去的来得娇艳。而纵横就似一支傲雪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