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正月十五,正是元宵节。
家家户户,无论穷的富的都张灯结彩,挂红点炮,热闹非凡。
平民百姓家是如此,那些富贵人家,有权有势的人府邸里更是布置的分外张扬,高挂的大红灯笼,鲜艳而明亮。
而这些人虽在物质排场上超越了老百姓,但心里对于元宵节的在意,却远远不及。起码,冷府里的主人和刚刚到来的尊贵客人,是没有心思去集市上,小河边,赏一赏那美丽的花灯和河中摇曳的倒影的。
“老爷,龙冶皇子来访。”冷夜府中的一家丁对正在书房写字的冷夜说道。
“段千龙冶?”冷夜停下手中的动作,把毛笔放在笔格上,问道。
“正是。”家丁点头称是。
“皇子是一个人来的?”冷夜站起身体,整理坐皱了的衣袍。
“反正,龙冶皇子身后是没看到什么人。”家丁思考了一下,如是说道。
对于这个颇为圆滑的回答,冷夜笑了笑,怎么自己家的家丁都这么言辞谨慎了。
“段千龙冶毕竟是个皇子,不好怠慢,你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冷夜紧了紧自己袖口,问道。
“回老爷,龙冶皇子现在正在正堂享用着府上最好的茶叶炮制的热茶,等着老爷。”家丁这回的话长了些,但证明了自己确实没有怠慢了皇子。
“好,府里正过节,挺忙的,你先退下吧,我马上就去见一见龙冶皇子。”冷夜迈出步子,向门口走去。家丁道了声“是”便跟在冷夜后面,待迈过了门槛,然后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冷夜走在通往正堂的路上,眼前到处都是充满着节日喜庆的颜色,还有府里的婢女们一边言笑晏晏地挂红绸、贴红纸,一边低声嬉笑打闹的其乐融融的场景。多开心啊,冷夜不禁暗想,虽然只是平凡的人家,虽然没有显赫的身世,但同时也没有经历过那些地狱般的战场上的厮杀和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必须要背负的家仇国恨和沈甸甸的责任……
他们只是平凡的活着,却可以因为母鸡多下了一个蛋就开心上一整天,可以因为过个节就放松了身心和亲朋好友一起聊聊天,可以……
冷夜想到这忽然闭起了眼睛,他这是在退却么,是感到疲惫了么,呵,冷夜你怎么可以。你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段千龙冶还在前面等着你呢。
林子很美,昏暗而幽深。
但我已有约定
沉醉前还有一段路要走
沉醉前还有一段路要走
——罗伯特·弗罗斯特
待到冷夜再次睁开双眼,眼里依然恢复了往日的坚定和深沉的不可捉摸的眼神。
“龙冶皇子久等了。”冷夜站在正堂门口,笑道。当然这笑未到眼底,他怎能不提防着这莫名而来的南国皇子段千龙冶呢。
“诶,不久不久,有着府上上好的东方美人作伴,时间过的倒是快呢。”段千龙冶从椅子上坐起来,举起手中的乌龙茶,喝了一口,又放回桌上。
乌龙茶又称东方美人,段千龙冶这一语双关倒是妙。
“龙冶皇子满意就好。”冷夜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段千龙冶的对面:“不知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冷兄实在言重了,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冷夜的名号,不但文武双全,当世无双,更有‘得冷夜者,天下何愁’的言论,我看,冷兄比那卧龙凤雏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段千龙冶笑嘻嘻的夸赞了冷夜一番,无事献殷勤,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龙冶皇子如此盛赞,实在不敢当。”冷夜手里拿着越瓷的茶杯,手指在杯口细细摩挲。
“冷兄实至名归。”段千龙冶道。
“是不是实至名归先不谈,我倒是不知道这元宵佳节,依照惯例,宫中晚上还有宴会举办,皇子不在宫中歇息,好参加宴会,来我这寒舍是……?”冷夜道。
段千龙冶闻言,抬眼看了看屋外的布置的节日装饰,感慨道:“是啊,元宵佳节,各个有家的都表面光鲜的很,倒是不知那些因天灾战乱而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的此刻在做些什么,俗话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怕这天子脚下,每天死于非命的人也是接连不断。”
“……”冷夜看他,却没有接话,当着皇子的面谈论皇上可不是明智之举。
“冷兄不必顾忌,这些令人难过的悲剧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即使是当今圣上,也无法阻止啊。”段千龙冶继续道。
“我自小在宫中衣食无忧,活在高墙之内,一堵墙隔绝了两个世界。直到我长大成人,有机会出宫,见识了人间疾苦,于是心中就一直有一个宏图志愿,冷兄不妨猜一猜,是什么?”段千龙冶望着冷夜,问道。
“不敢妄加揣测。”冷夜嘴上说道,心里却觉得他这图谋不轨的意图似乎明朗起来。
“猜不出?算了,这元宵佳节,就不说这不应景的话了。”段千龙冶低头看了看杯中的茶水,道:“这茶是好茶,口感好的很,可我还是更爱酒,再说两个男人在一起聊天,又不是和尚,老是喝茶实在不过瘾,不知我是否有幸尝一尝冷兄府上的好酒呢?”
“当然,能和龙冶皇子一起喝酒,多少人求之不得呢,来人,上酒。”冷夜把盛满茶的杯子往中间推了推,道。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分别是慕容嫤羽和之前的家丁。
之前慕容嫤羽正要去找冷夜的时候,碰见了刚从冷夜的书房里禀告完冷夜的家丁,就去问了家丁,发生了什么事情,家丁知道慕容嫤羽深受冷夜的喜爱和信任,也就没有隐瞒,告诉了慕容嫤羽段千龙冶来访的事情。
慕容嫤羽一听,觉得这龙冶皇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取了自己琴,带着家丁就来到正堂附近。
等了一会,就听冷夜吩咐说要上酒,于是慕容嫤羽让家丁去拿了酒,然后自己端着,,让家丁抱着自己的琴,和家丁一起进了正堂的房间。
家丁把琴放到一边的小桌上,利索的收拾走了桌上的茶具,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而慕容嫤羽则为段千龙冶和冷夜摆好了酒杯,斟满了琼浆:“两位大人,请用。”
然后侧身到一旁,坐在琴后,看向冷夜不急不缓的说道:“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为两位大人弹奏一曲?”
“嗯。”冷夜冲慕容嫤羽点了点头,道。
悠扬而婉转的琴声应声响起。
“哦?这位姑娘是……?”段千龙冶看着气质样貌都是上乘的慕容嫤羽,然后问冷夜道。
“这是我的侍女,擅长音律。”
“想不到冷兄身边竟有如此佳人啊。”段千龙冶笑道:“自古英雄爱美女,想那古往今来,皇室的美女可是数不胜数啊。”
“龙冶皇子所言极是。”冷夜接道,回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我那父皇也不例外。”段千龙冶望了一眼冷夜,接着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由颜如玉,书中也有历史教训,翻一翻历史古籍,有几位帝王的千秋大业毁在了美人的手上呢?”
“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娶那么多女人。”段千龙冶见冷夜没有说话,又说了一句。
婉转连绵的琴声戛然而止。慕容嫤羽双手止住还在颤动的琴弦。
这乐声的突然停止,使得冷夜和段千龙冶都扭过头来看她。
慕容嫤羽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先是看向冷夜,然后冷静道:“两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小女子扫了大人们的兴。只是今天我有幸听得两位大人交谈,实在受益匪浅,于是冒昧的问二位大人,我能否讲一讲我的看法?”
“但说无妨。”冷夜开口道。
“老爷也知道小女子以前是在丽律坊讨生活的,见的人多了,奇闻轶事也听了不少,不如我讲一个故事给二位大人听一听?”慕容嫤羽说着给两位大人听一听,但眼睛看向的却是段千龙冶。
“好啊,听故事,我也喜欢。”段千龙冶冲着慕容嫤羽笑道。
“从前,有一个强大的部落,这个部落的酋长有两个儿子,都有继承父亲地位的权利和能力……”慕容嫤羽用悦耳的女声缓缓道来,一时间吸引了冷夜和段千龙冶的注意力。
寻常百姓家。人们正在准备着下汤圆了。刚从集市上买回的汤圆白白嫩嫩,各种馅料应有尽有,七八岁的小孩子看见大人拿着汤圆回来了,有的就立马扔下了手中的鞭炮,跑道大人身边,嚷嚷着要吃滑嫩的汤圆。
还有热闹集市上带着孩子一起外出逛集的一家三口,走在路边,小孩子见到路边的唐人和花灯也嚷嚷着要买,大人不忍拒绝,也就掏钱买了。
整个街上一片和谐。
再回到冷夜的府上,气氛或许受到外部的感染,也变得和谐了些许。
“慕容姑娘讲的好啊,我从未听过这么有意思的故事,冷兄你真是有福气。”段千龙冶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宫了,冷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