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段千燕华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既然慕容雨霁都这么说了,也就意味着她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段千燕华决定向玉惕桦摊牌了,毕竟之前慕容雨霁去查抄左相府也是自己授意的。
玉惕桦如今确实是个麻烦,特别是到现在,他还是避重就轻,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段千燕华心里的弦始终绷着。而且方才他紧急上殿也是因为收到暗卫来报,道是玉惕桦要与段千燕华亲自对峙,而那柄尚方宝剑也是埋下的一颗雷。
如今大殿之上满朝文武都在,也算是个处理此事的好时机,于是段千燕华终于开口道:“朕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众位卿家不用担心。今日紧急召诸位来,想必各位也都听到了一些风声。”
此言一出,此时朝堂之下窃窃私语,议论之声有些嘈杂。玉惕桦在朝堂之上是有些地位的,势力不可小觑。如今段千燕华的举动是不是要拿玉惕桦开刀了,殿上各位心里头没底。段千燕华也明白这议论声的原因,旋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今日,的确是朕下令派慕容前去查抄丞相府。”
无疑这句话比刚刚那句更有冲击力了,既然是皇帝授意,那么便是段千燕华存心想扳倒玉惕桦了,那么玉惕桦又是如何能够闹到殿上的呢。底下众人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他们倒是乐于看戏,但若牵涉到自身则不愿意。因此,不知有多少人心内想着,段千燕华可别让人站队啊。至于玉惕桦的同党们,此时就又是一番态度了,不敢玉惕桦会不会被扳倒,他们都得重新做打算了。
段千燕华示意底下停止议论,又说道:“本来只是最近多了些对左相不好的传闻,朕信任左相,开始不曾理会。奈何传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为证左相清白,朕特意派了慕容前去查看。只是这查抄过程中,慕容倒是发现了些好东西。”
段千燕华这话说得有水平,既表示了自己师出有名,成功引起了众人对玉惕桦的怀疑,又重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玉惕桦是否有不臣之心上。
此时玉惕桦还是保持谨慎的态度,不发一言,段千燕华现在的态度过于暧昧,自己应不应该摊牌仍是未知之数。
现在是段千燕华掌控全场了,他开始向玉惕桦发问:“左相,你可知道那些好东西是什么?”一面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
但在玉惕桦看来,这笑意却没那么简单,他也只得答道:“皇上恕罪,臣愚昧,并不知。”这句保守的答案并没有激起什么风浪。
“来人,带上来。”段千燕华一声号令,十个暗卫被侍卫押进大殿。为了防止这些暗卫自尽,慕容雨霁也费了些手段。
慕容雨霁本决意想查抄丞相府,为了巩固段千燕华的皇位,玉惕桦不得不除。况且,就按照之前慕容雨霁上报给段千燕华看的那些证据,桩桩件件,都是玉惕桦有不臣之心的注释。玉惕桦已然官至左丞相,暗地里却和沙场将军、翰林执事等互为朋党勾结,朝堂之上,玉惕桦的幕僚和爪牙还不知道有多少。
按照玉惕桦这样的势力渗透下去,只怕段千燕华的王朝江山是要易主了。左右还不过是时间问题,玉惕桦缺的也就是个时机罢了。只等时机一到,段千燕华就要被迫“退位让贤”了,到时候再有后悔可就太迟了。
虽然之前段千燕华大病初愈,病中没有那个精力去管左丞相的动作,但慕容雨霁出于对段千燕华的维护,已经帮段千燕华搜集了玉惕桦的桩桩件件。单拿出来说可能不足为虑,可这些证据累积起来却能致人一击。
更何况这些证据不是什么小过失,寻常的贪腐和混事行为慕容雨霁也看得多了,大多情况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臣子只是有这样偷奸耍滑的小心思,那么寻找个机会敲打敲打,重则交付刑部处理,这也就够了。
都说百姓爱清官,皇帝也希望臣子尽心尽力,坐在上位也可省心。但廉洁清正、爱民如子的官员往往可遇不可求。人非圣贤,即便作为皇帝的段千燕华也不能太加以苛责。须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如果作为最高位者一味注重对臣子的品德监督,却忽视了官员的为官能力,那么朝廷也是没有未来的。因此,这些有小缺点的臣子反倒是皇帝愿意看见的。段千燕华和慕容雨霁心里都明白,有弱点的人才更容易掌控。
官员同样如此,有所求才能让皇帝用这些好处来加以拉拢和驱使。因而段千燕华平时在驭下方面还是比较宽面仁慈的,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多放一马也是无所谓。况且,这样还有利于对臣子间的互相牵制,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一味严刑酷法,官员稍有差错便加以重刑处置,那么长久下来,王朝官员只会人心惶惶,只会将注意力放在自身行为上面,而万事不想多行一步,那么到时候吃苦的还是段千燕华。
试想,若官员们都不敢做事了,那么段千燕华这个皇帝岂不是会很辛苦,岂不是要事必躬亲。而他段千燕华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罢了,虽然臣子们每天上朝时都在山呼万岁,可段千燕华心里明白,人吃五谷杂粮,经历生老病死,又哪会真的有万岁可享呢。
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处理得过来的,段千燕华需要放权。但放权并不意味着段千燕华就可以对任何事情都置之不理,换言之,该放的放,该抓的还是要抓。其实遇到段千燕华这样的君主,臣子们还是比较幸运的,只要本质上不想做些逾越之事比如玉惕桦这件事,就让段千燕华感到危机了。
殿上众人见到这些暗卫,心内多少明白了。段千燕华既然那样问玉惕桦,这些人应该是与左相有关。玉惕桦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心里也有些紧张,他自然晓得这都是他府上的暗卫,这些人被擒却活到现在,于他而言是个不小的麻烦。
段千燕华也不等玉惕桦有所表示,直接揭开了谜底:“这些人都是左相府上的暗卫,用途朕倒是不甚了解,只是这些人身上却被发现藏有左相府中独有的毒药。”
一时堂下哗然,面前就是人证物证了,玉惕桦这回可是有些不妙啊。众所周知,段千燕华曾身中剧毒一度昏迷,期间差点遇刺。如今能保回一命也是多亏慕容雨霁的医术了。当初段千燕华中毒期间,还是玉惕桦一直维持局面,甚是辛苦。
现在想来,这其中可是大有隐情。若是毒药真和左相扯上关系,玉惕桦的用心不可谓不狠毒。殿上众人作如是想,但仍是作壁上观,这目光一齐投到玉惕桦身上,似乎是想探个究竟。玉惕桦此时如锋芒在背,却苦于无法拔除。
这时慕容雨霁未等段千燕华同意便先站了出来,她乐于看到现在的场面,好叫玉惕桦也尝一尝吃瘪的滋味,忍不住出言相讥:“方才左相说慕容医术不佳,慕容细想也是,为人医者,当精益求精。比不过左相,原来您府中暗卫都对毒药有如此研究,实在佩服。”
风水轮流转,刚刚玉惕桦讥讽慕容雨霁的话又被她还了回来,玉惕桦脸上一阵青白转换,但还强自镇定着:“慕容姑娘,事情尚未有定论,话可不能这么说。”
段千燕华这时来了一句:“也是,只要左相说起清楚为何府中独有的毒药会和朕所中之毒此次相似的原因,朕心中的疑惑自然可以解开了。不仅是朕,众位臣工们也很想知道呢。”
这话对玉惕桦也是一次打击,这其中的缘故的确令人生疑,他只能硬着头皮编出个由头:“皇上明鉴,臣此举是为了皇上的安危。”
这话一出,众人的好奇心也被激起。有这层“巧合”本来是件危险的事,玉惕桦何来关心段千燕华之说。
段千燕华也配合地“哦”了一声,只不过是疑问的语气。
“皇上容禀,臣的确没有私心。此前皇上身中剧毒,昏迷期间太医都束手无策。眼看这国家大事还等着皇上决断,臣甚是担心。因而私下里找到御医,问清楚毒药的种类,特做成样品,命府中暗卫随身携带,好随时寻访解药。”玉惕桦一口气说了这些,末了还加了一句,“还请皇上体谅臣这一片心意。”
段千燕华心里也在斟酌玉惕桦的话,固然他是不相信玉惕桦的,但大殿之上的各位似乎有被左相的理由说动的,段千燕华由不得不警惕。
慕容雨霁心中更是不平,如此她苦心搜集的证据倒成了废纸了?玉惕桦妄想借以图谋不轨的毒药倒是他心系段千燕华的证明了?这谎话未免也编得太不够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