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救了我?”
胡垃紧紧地跟在沐子妡身后,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和师父前些日子还狠狠地坑了这女人一把,今天这人冒着危险却救了自己,这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吧?
沐子妡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你说呢?”
只要不是智障都能明白,她是特意为了救他才那么做的。
要不然她一个知法守法的好良民,为何要无缘无故包庇胡垃这种以盗窃维生的罪犯?
纯属吃饱了闲着无事可做,所以逞逞英雄,打发时间?对象也不对啊。
“想不明白。你可是有求于我?”胡垃跟在她身后,颇为好奇地问。
这个女人真的是奇怪极了!
一般人要是被诬陷盗窃价值连城的宝贝,一定是恨不得把污蔑自己的人掐死,最好是下场越惨越好,可这女人倒好,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帮自己防范于未然。
要知道,刚刚那个情况,他敢打赌,自己是逃不掉的。
毕竟自己毫无防备,根本就不知道捕快隐藏在人群之中,所以他被抓捕归案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帮了自己,这可真让他糊涂。
因为胡垃可不认为,自己有她需要的特长。
从他短短几次和沐子妡这人打交道之中,他就看出了,这人绝对是个嫉恶如仇的家伙,所以自己那点偷窃技术,对方根本看不上,也不屑看。
不过,他就是再想不通沐子妡救自己的意图,也不会因此而忘了她的救命之恩。
胡垃等了许久,见沐子妡没有要开口回答的欲望,便说:“若恩人不介意,还请恩人到寒舍走一遭,好让我能好好地招待恩人。”
“可以。”沐子妡微微点头,然后将带路的位置留给了胡垃。
她一边跟着胡垃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胡垃说出他师父的下落。
沐子妡可不认为,自己救他一回,胡垃就会把她当祖宗似得捧着,要什么给什么,问什么说什么。
所以她只有用些小计谋,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当她想着该如何将话从胡垃嘴里套出来的时候,一股恶臭钻进了沐子妡的鼻间。
她猛然回到现实,连退数步,震惊地问:“这是什么气味?”
胡垃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个气味,脸色一点儿也没变,依旧笑嘻嘻的,只不过那莹莹笑意中有一抹显而易见的歉意,“不好受吧?这是那些家伙的气味,所有人第一次闻到都觉得特别恶心,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早知道就带恩人走另一条路过了。”
沐子妡顺着胡垃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围在一起,他们之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又都很相似。
他们都是面瘦肌黄,肮脏到不行,神色惶然。
这时,沐子妡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所谓的“贫民窟”。
这里街道脏乱,所有的房子都缺砖少瓦,少数在街道上的孩童脸上都没有天真的笑容,甚至连点生气都没有。
沐子妡很是不解,为什么去胡垃的家会经过这里。
他是盗贼,偷的又是绝世珍宝,租一处占地不小的宅子并不困难。
所以他所说的家,会不会是假的?
沐子妡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胡垃的意图,心下对胡垃的厌恶更甚,但为了知道王瑷珲的下落,她只能强忍把这人送去衙门的冲动,然后继续跟在他身后。
“无所谓,继续走吧。”
沐子妡的语气淡淡的,但明显没有看不起的意向,所以胡垃本来就因为对方救了自己而有的好感,更多了。
“我家就在不远处,恩人你忍忍就好了。”
胡垃又带她走了一会儿,原本密密麻麻的屋子没那么密集了,人也少了很多。
沐子妡甚至在怀疑,胡垃是不是想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解决她。
就当沐子妡胡思乱想的时候,胡垃停下了脚步,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院子前,对她说:“我们到了。”
“到……到了?”
沐子妡目光怀疑地审视着眼前这处住所。
和小腿一般高的杂草之间一座由木板搭在一起而成的木屋,看着不大,也看起来不是很结实,不禁让人严重质疑胡垃说的那句话。
这种地方,能住人?不会大风一刮就没了吧?
“呃……这里是简陋了些,但总体上还是能住得挺舒适的。”胡垃察觉到沐子妡那不敢相信的眼神后,很尴尬地解释道。
沐子妡还是不信,但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怕他的任何计谋,所以这小木屋,她进定了。
“走吧。”
沐子妡拨开杂草,勉强算是走到了木屋的门前。
木门上没有锁,随着她的轻轻一推,发出咿呀的声音。
等沐子妡看到内部后,她就明白了,胡垃没有在开玩笑,更没有耍心机,这真的是他住的地方。
屋内摆设简陋,但可以看出屋主人确实是有小心打理着的,从桌椅上纤尘不染这点就能看出。
而且胡垃在这屋子里行动自如,很自然,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进来,由此可以推断出,这一定是他住的地方。
“要喝点水吗?”
胡垃倒了碗水,递给沐子妡,讨好之意,一览无余。
沐子妡心情复杂地接过那碗水,看着木碗边上的裂痕,半天没有下口,最终只能将那碗水放下。
“你一直住这种地方?”
她看到胡垃喝水喝得很快,完全不在乎有没有灰尘之类的问题,就能得知,胡垃绝对是这种困境中长大的,但是她不明白。
他不是贼吗?他师父不是神偷吗?两人为何会缺钱?怎么会困穷潦倒至此?
“对啊,没钱租那些好一点的地方,只能在这种地方住咯。”胡垃的话听起来像是埋怨,但他依旧是嘴角带笑,好像这件事对他影响并不大。
“你和你师父不是贼吗?”沐子妡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住处会如此破旧?”
别说他们有没有偷过其他宝物,就她亲眼看他们盗走的那颗夜明珠就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会如此贫穷?
“我们不是贼!”胡垃一听到那个贼字,就皱了眉头。
“那颗夜明珠呢?卖了能换不少钱吧?那么多钱,不够你们住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吗?”沐子妡不解地问。
胡垃恍然大悟,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们偷来的东西,都被我们卖了,然后换到手的钱,更是用在自己身上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胡垃大声反驳,然后说:“我们又不是那些恶心的小贼,他们偷东西是为了赚钱让自己过活,我们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过活!”
胡垃把头扬起,极为自豪地说:“我和我师父是侠盗,不要把我们和那些恶心的小贼,混为一谈,那是拉低了我们的身份!”
沐子妡听到这,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们把夜明珠卖了?”
“对啊,我把夜明珠卖了。”胡垃点点头,爽快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卖给谁了?”她追问道。
“这……”胡垃犯了难,他可记不清那人姓甚名谁,况且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能找到对方,“我卖给一个生意人,我也说不清他是哪里人,他还在不在城内我也不知道。”
当然,沐子妡也很清楚,这一点。
那些商人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过多停留,大多都是待得差不多了就走,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个离开本城的商人。
罢了,她的原意也非找回那颗夜明珠,她只不过是得找到罪犯。
“那钱呢?到手的钱,你用来干嘛了?”
“你还记得那些散发着恶臭的家伙吗?”胡垃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沐子妡当然记得那些人,他们实在是太过令人印象深刻,脏乱和死气沉沉的模样,让他们在这繁华的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记得。”
“那些人,都是为了逃离洪水,才会出现在这里的。”胡垃无奈笑笑,意思非常明显。
“你把那笔钱拿去赈灾了?”
沐子妡虽然已经从他嘴里听到过,他是侠盗,可当她听到他真的把那笔钱拿去赈灾时,还是很震惊。
“朝廷发下来赈灾的钱,经过那么多贪官的手,到平民百姓的手里时,根本没有几个铜板,只有直接把钱给那些人,那些无辜的人才会有救。”
沐子妡听完这句话后,沉默了。
她虽然厌恶胡垃是盗贼这个事实,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多话,不无道理。
确实,小偷什么的很可恶,但比起来的话,最为可恶的,果然还是那些装模作样,人模狗样的禽兽。
那些败类穿着为民为国的外衣,穿金戴银,蚕食着人民的根本,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在某一瞬间,沐子妡甚至觉得,胡垃其实也没什么的错,他是为了救人才会有这番举动,单纯是为了拯救那些正在苦难之中挣扎的人们,所以才会这样的。
但她还是觉得,盗窃是罪,不能姑息。
“可是你还是贼啊,这又不能改变。”
“那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把夜明珠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