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腾的起身,“落落,我好高兴。”他在房中转了几个圈,也不知道是否酒劲发作,心头热乎乎。
他知道,今后自己不会再独自一人了,他斗鸡赛马也好,他艰辛闯荡也好,苏落始终陪着他。
他是如此高兴,踉跄一声拔出悬在墙上的宝剑,在院中舞了起来。
剑挟风声,一时间,落英缤纷,流光飞舞,让苏落也不禁看得痴了。
听雨轩中温情脉脉,云舒院中也热闹非凡,众人正在为老夫人接风洗尘。
老夫人上了年纪,最喜欢热闹。笑呵呵的对言铁站道:“就该这样,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吃饭,多热闹。你倒好,偏偏喜欢板着脸,弄得我的好孙儿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言铁战在外头说一不二,在老夫人面前只有赔笑的份。
老夫人左右张望一下,“怎么不见川儿。”又转头瞪了言铁战一眼,“定是你又打了他。”
言铁站连声叫屈,说早就让人叫他过来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才作罢。这时五夫人推了她的小儿子言修华上前。
五夫人是言铁站前些年才纳的小妾,出身商贾,艳若桃李。老夫人虽然看不起她的出身,但对于这个小孙子,却是喜爱的。见言修华摇摇摆摆的过来,喜得一把将他搂到怀里,心肝肉儿一顿揉搓。
言修华的小脸蛋肉呼呼,奶声奶气的道:“祖母,孙儿背诗给你听好不好?”
“哎哟,我的华儿已经会背诗了,祖母听着呢!”
言修华退后几步,背了双手,摇头晃脑,像个小大人似的背了起来。他年纪幼小,声音稚嫩,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老夫人满脸笑容,一见他背完便立刻将他搂了过来,让人特地在旁边放了一张矮几,铺了柔软垫子,给他坐着。
旁边二夫人李文月似笑非笑,“华儿聪慧,妹妹好福气。”
唐叶慢慢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姐姐谬赞。华儿还小,只会背几首诗,算不得什么。前儿听说二公子给老爷出了趟差使,很是利落呢!”
李文月眼波流转,“他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不过是承了老爷的名,将年例送到各位大人府上,不费什么事。”
唐叶正色道:“我未出阁时也跟着母亲处置过府中事物。越到年下,事物越是繁杂。送礼给谁,送什么礼,礼轻礼重,若出一分差错,那可了不得。知道的说咱们不够心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慢待了他们呢!二公子能办得这么妥帖,着实不容易。我听说礼单还是二公子自个儿斟酌着办的?”
李文月心中得意,“他小孩子家家,曾说要我帮着参详。但妹妹知道,我身子骨向来不好,这些东西如此琐碎,我看一眼就嫌烦了,哪里能参详得了什么,便说让他去跟大夫人请教。谁知道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竟自个儿悄悄办了。天幸没出什么大事。”双掌合十,念了声佛。
这时戏班子使人送了戏折子过来,唐叶接了,手指在戏折子上划来划去,游移不定。
“妹妹?”
唐叶一脸为难,叹了口气,将戏折子递给李文月,“妹妹自小只知商贾之事,一时间竟不知该点什么戏。”
李文月接过戏折子,略略扫了一眼,笑道:“很不用你费心,这些戏班子到大户人家府里走戏多了,奉上的戏折子自然都是喜庆热闹的。”
“还是姐姐懂得多。不如姐姐点一出?”唐叶一脸为难,“我实在不懂这个。”
李文月沉吟道:“好,那我便点一出群英会吧!”
二人说话时,雪君轩一直看在眼里,暗赞唐叶好手段,短短几句便将李文月的妒意化解得丝毫不剩。难怪唐叶区区商贾之女,竟能入得了士族高宅的大门。过一会儿众人都点了戏,雪君轩也凑兴点了一出“状元媒”。
锣鼓声中,满台的刀枪剑戟,直杀得人仰马翻、鬼哭神嚎。
打得尽兴时,台下男人们拍案叫好,女人也以指击节,将准备好的吉钱撒到台上。
老夫人看得高兴,又有小孙子在旁边逗趣,乐得合不拢嘴。“这戏好,热闹。”
言铁战亲手给母亲割了烤羊肉,“母亲看得高兴,就是儿子的孝心到了。陈昌,封了赏钱给班主。”
这时一个婢女走了进来,老夫人一见到她就连连招手,“夕月,你这个小蹄子,去哪里撒泼了?”
夕月款款走进,先捧了茶给老夫人,“老夫人冤枉我,夕月哪里敢偷懒哟!是您说这几日想吃点清淡好克化的,我才特地去寻的。您是如来佛,我就算是孙猴子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啊!”
老夫人用手指点她,笑骂道:“你们看看,这张嘴是怎么生的哟,我才说了一句,她就说了一大套。”
夕月手一摆,后面的仆妇捧了一个食盒上来。
老夫人一掀开盅盖,就见到一片碧莹莹,清香扑鼻。
“这是什么?”尝了尝,香甜软糯,清爽冷冽,宛如暑热天里猛然喝了一壶冰镇果饮,直凉到心里去。
“这是碧梗粥。”
“我吃过碧梗粥,不是这个味儿。”
夕月微微一笑,“这里用鸡架子熬汤滤油,再放入腌制好的凤来鸡和海味,炖三四个时辰,直到将肉味都化进粥里。”
老夫人感叹,“这粥竟这么费工夫。”拍拍夕月的手,对言铁站道:“论起这体贴人的功夫,你还不如月丫头。”
言铁战嘿嘿一笑,左右望望,见李权一头一脸的汗,便斥道:“你这老货,真是越来越不经事了。川儿呢?”
李权束手立着,连脑袋上的汗也没敢擦,“回老爷的话,老奴早早儿就到听雨轩去了。但不知道怎么,大门紧闭,只说三郎正在读书,谁来都不开门。”
言铁站皱眉,“你跟他说老夫人回来了,他也不开门?”
李权头垂得更低,“老奴说了的。”
言铁战嘿嘿冷笑。
那边老夫人早放下了勺子,专心听李权回话。见言铁战这样,知道他又动怒了。劝道:“我最疼川儿,他若知道我回来了,哪里还会这样。必定是有人将话传偏了,你莫要动怒,白白冤枉了三郎。”
李权苦着脸,就要叫屈。但老夫人一个眼风过来,他唬得赶紧又低下头去。这府里看着是老爷掌权,其实老爷还是听老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