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镇守使府，便被一群弓箭手团团围住。
“落落，当心。”言修川上前一步，把苏落护在身后。
忽然弓箭手向两边分开，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慢慢走了出来。
“夜闯镇守使府，两位好大的胆子，还不赶紧报上姓名。”
苏落笑道：“在问别人姓名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说出自己的姓名么？”
言修川两指一扣，一个雪团疾射而出，将一柄弓箭打掉了。
莫贺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弓箭，笑道：“是我冒犯了。我叫莫贺，请问两位高姓大名。”
言修川道：“我叫言修川，她叫苏落。今天我在城楼上，见过你。”
莫贺点头，“原来今天单枪匹马擒杀蛮人头领的人就是你。”他好像现在才认识言修川，认认真真打量了他一番，“果然英雄出少年。”
苏落也认认真真打量了莫贺一番，“莫先生长相俊美，气度不凡，不知道深夜将我们拦下来，意欲何为呢？”
短短几句话，莫贺心中已有了评断。论武功，自然言修川第一，但论看心计，显然是这个女子更为厉害。莫贺自来将“劳心者治人”这句话奉为法旨，所以立刻把苏落视作劲敌。
“你们私闯镇守使府，还把镇守使打成重伤，不论哪一条，都是杀头的大罪。”莫贺顿了一顿，见两人脸上丝毫不具，不由得暗赞了一声。“只要我一挥手，万箭齐发，你们还有命在？”
言修川目光缓缓从弓箭手脸上一一划过，“就凭你们？”
那语气蔑视之极，好像这些团团指住他的羽箭不过是小儿玩具，不值一提。
弓箭手们都气炸了，食指紧紧扣在弦上，只待莫贺一声令下，就把他们射成马蜂窝。
但莫贺知道言修川没有夸大其词，他既能在万人之中取得蛮人头领首级，自然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我当然知道这些弓箭要不了你们性命。”莫贺眸光一转，嘴角依旧挂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只要能稍稍拦住你们，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他抬头看看天色，“乌云压顶，暴风雪将至。你们等的了，城外的百姓可等不了。”
言修川眸光变冷，手掌暗暗蓄力。这样近的距离，只要他一掌击下，肯定能将莫贺打得脑浆迸裂。就是不知周围埋藏着多少伏兵，若是一拥而上，他能否在短时间能一一将之一一击溃。
苏落和他心意相通，悄悄握住他左掌。
言修川看她一眼，身体慢慢放松。他知道苏落一定想到办法了。
苏落笑道：“莫先生身为镇守使属下，不先去救护主人，却带着重兵守在外面……”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透，莫贺和她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说话，大多点到即止，给彼此留条退路。
果然莫贺轻轻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意思。”右手一抬，“你们先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上前。”
弓箭手们应了一声，齐齐往后推开十米。
苏落心中暗暗惊讶，刚才他们在镇守使府里待了这么久，没见到半个亲兵。怎么现在莫贺只说了一句话，这些士兵竟然如此听从。看来这镇守使府，远比她想象的要有意思。
“我可以放你们离开。”莫贺上前几步，看了言修川一眼，又补充了一句，“还可以派兵助你们把百姓安顿好。”
言修川道：“我们削了镇守使一只耳朵，他才被迫给我们令牌。怎么你反倒这么爽快，不怕镇守使对你不满么？”
莫贺苦笑，“他对我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苏落盯着他的脸，见他虽然在苦笑，眸中却没有半分难过的意思。便道：“但你一点也不在意。恐怕……整个武川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吧！那个镇守使其实就是个傀儡，你的手中，握着牵引的丝线。”
莫贺面上平静，心里却惊骇非常。只短短几句话便能将武川的局势推断得八九不离十，这个少女，已经智多近妖了。
“姑娘，你说这话，实在太抬举我了。”他话锋一转，“其实武川的局势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昨天为止，官府的存粮已经吃完了。没有粮，武川的天就要变了。”
言修川正色道：“你想到办法了？”
莫贺点头。
苏落见他不肯再说，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莫先生，你放人进城，我派人帮你。互惠互利，彼此都不吃亏。”
莫贺哈哈大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他压低声音，“我知道城中富户还屯着许多粮食，只要他们肯把粮食拿出来，武川危机可解。”
“但他们是不肯拿出粮食的。”苏落唇角一勾，“否则你也不用我们帮忙了。”
莫贺双掌一拍，“苏姑娘说到点子上了。我们镇守使和他们互相依存，实在不能出面办这个事。”
言修川微微一笑，“无妨，我们当强盗惯了，这样的事由我们去做，再合适不过。”
莫贺右手一摆，一队士兵走了过来。“你们跟着言少侠，言少侠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又对言修川拱了拱手，“有劳。”
言修川抬脚便走，苏落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莫先生，如果刚才我们把镇守使杀了，你会怎样？”
莫贺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我在，你们杀不了镇守使。”
苏落看了他一阵，点了点头，和言修川慢慢去了。
莫贺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地里，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走进镇守使府，见二姨太正在给甘浩包扎伤口。
二姨太一见他进来，就嚎啕大哭。
莫贺微微皱眉，“哭什么，大人又没死。”
他声音不高，但二姨太却立刻闭了嘴，瑟瑟的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你怎么现在才来。”甘浩一拍桌子，不小心扯到伤口，又痛得龇牙咧嘴，“快派兵去，把那两个狂徒杀了。”
莫贺从丫鬟手中接过烛台，细细打量甘浩的伤口，“耳朵都没了，一定很痛。”
甘浩大吼道：“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快让人把他们杀了。”忽然想到莫贺还不知道那两个狂徒是谁，“那个人就是今天那……”
“我知道，就是今天那击杀了蛮人头领的年轻人。”
“你知道……”甘浩愣了，继而暴怒，“你既然知道怎么补去抓人？你看看，他们差点把我杀了。”
莫贺把烛台放回桌面上，“不急，我还需要他们帮我做一件事。”
“滚你老子的蛋。”甘浩刷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莫贺，“有什么事能比老子的命更重要。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借他们的手杀了我，好自己坐上镇守使这个位置，对不对？莫贺，你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二姨太在旁边吓得不敢出声，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蚂蚁，钻到地缝里。老爷今天晚上是怎么了，整个镇守使，不，整个武川都知道莫贺是不能惹的人。老爷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他，是不想活了吗？
她越想越害怕，老爷不想活，可是她想活啊！她可不想落得三姨太那个下场。
“老爷……”她抖着嘴唇道。
可是她才说出两个字，莫贺眼眸一转，就向她看了过来。“二姨太怎么还在这儿？左右，请二姨太出去。”
立刻就有士兵过来，像拖死猪似的拖着二姨太出去了。
甘浩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道：“莫贺，打狗也要看主人，二姨太再不懂事，要发落也该由我发落，你这算什么意思。”忽然想到什么，冷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连三姨太都杀了，又岂会在乎再杀一个二姨太？”
茶水已经凉了，莫贺向来不喝冷茶，轻轻放下茶碗。看着甘浩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大人，你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明白。只要有我在，你就是镇守使，没人敢动你。”
甘浩最讨厌他这种语气，抓起一杯茶重重摔在地上，碎片四散，茶水碱湿了莫贺的衣摆。
莫贺抖抖衣摆，起身，“大人，你且安歇，武川的事一切有我。”
甘浩要追出去，房门已经在他眼前关上了。他听到莫贺对守卫说，“这几天无论谁来，都说大人病了，不宜见客。”
守卫问了一句，声音太低，甘浩听不清楚。
莫贺轻轻笑了笑，声音渐渐远去，“什么时候？等大人脾气缓和了，再来跟我禀报吧！”
接着门外响起铁链抖动的声音。
甘浩目龇牙咧，抓着门死命摇晃，“莫贺，你这是要软禁我么？莫贺，你回来！”
风雪越来越猛，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镇守使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