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灼以为羿辰一定会离开天水河，到绥洲去。但他料错了，羿辰并没有离开天水河，而是游到了天水河的分支，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因为瀚思伤得太重了。如此伤势，再经过长途跋涉，必定会死。而羿辰，不是羿灼，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瀚思死在面前。
“羿辰，现在要怎么办？我们没有医师。”鎏海手足无措，虽然他平视一直和瀚思互相看不顺眼，但那也只是无伤大雅的斗嘴。
鎏海的命，能给两个人。一个是羿辰，一个是瀚思。羿辰是他的头领，是他效忠的对象，他为羿辰死，毫无怨言。而瀚思……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瀚思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如果能让他用命去换瀚思活回来，他一定毫不犹豫。
瀚思眼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瀚思，你……你好了？”即使明知不是这样，鎏海仍忍不住欺骗自己。他希望瀚思能够突然坐起来，对他笑着说，笨蛋，你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瀚思动了动嘴唇，虚弱的道：“笨蛋，你的眼泪都滴到我脸上了，难看死了。”
鎏海一抹脸，才发现脸上都是水。他强忍伤心， 笑道：“我们已经把羿灼打败了，他不会追上来了。我这就带你回绥洲。”
瀚思点一点头，他眼珠动了一下，看向羿辰。
羿辰道：“你放心，等我回到绥洲，就召集人马，羿灼得意不了多久的。”
瀚思担心的道：“元老们……”
“你放心，我已经派出人马，一定会抢在羿灼之前，把元老们请回来。事情既然已经到这地步了，我会和羿灼争到底。这个族长，我当定了。”
瀚思终于听到了他最想听的话，他安心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瀚思，瀚思。”鎏海的心提了起来，手指颤巍巍的去探他鼻息。
“放心，他死不了。”羿辰咬牙道，“我不会让他死，我们要带着瀚思，回到绥洲。”
几条鲛人围拢过来，“羿辰，天一黑，水温会下降，到时候……”
羿辰明白，他们鲛人，天生体温低，而天水河，因为水源是大雪山的积雪，天生就比别的河温度低，现在又是初春，入了夜，跟冬天也没什么两样了。
平时还没什么，可是现在瀚思身受重伤，失血过多，是万万承受不住如此低温的，他极其有可能会在低温中悄然死去。
他想了一想，“你们把他抬到礁石上，多拿干草给他取暖。”
鎏海见他要走，不由得问道：“你去哪里？”
羿辰转瞬已经游出了好远，“我去找人想办法。”
找人，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天水河的功底，能找谁？
鎏海猛然回头，盯着羿辰远去的背影，“他说的找人，不会是去找人类帮忙吧？”他声音飘忽，别说其他鲛人了，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谬可笑。
而羿辰，真的是去找人类帮忙。
那次羿灼突然和人类开战，他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鲛人互通婚姻已久，随便一个鲛人，都能找出些许亲缘关系，所以羿灼的身边，也有他的人。
那人跟他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他们鲛人，在人类尚未来到这世界上时，他们便已经存活几千万年了，他们有着锐利的爪牙，足已抽裂巨石的长尾，更重的是，他们的寿命比人类长得多。所以，即便羿辰亲近人类，但骨子里还是轻视人类的。
但那场战役，让他改变了对人类的看法。
不是势均力敌，而是完败，实力碾压的完败。
不仅将鲛人军队打得七零八落，还将羿灼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直到现在，那煤箭镞还留在羿灼的身体里。他查看过那支羽箭，知道那支羽箭不是依靠机弩，而是全凭人力。在此之前，他压根不相信，能够有人全凭一只羽箭，射穿他们的鳞甲，刺穿他们的皮肤，将箭射入他们的身体里。
但现在，他相信了。他震惊，什么时候，祖辈居住的天水河旁，竟然来了如此厉害的人类。他原本想着，等风平浪静一些，等鲛人和人族不再那么剑拔弩张时，他一定要去见一见那人类。
他直觉，那人类对他们的敌意并没有那么大。因为倘若那人类一心想灭了鲛人，当时完全可以趁胜追击，将鲛人军队全诛殆尽。虽然会付出惨痛代价，但他们有这个实力，能够做到。
羿辰顺着天水河，来到城墙下。他抬头，望着高高的城墙，他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形下，以这样的方式去见那个人。
他甩动长尾，顺着水流，潜进水底。
他在这里居住了几百年，对这里的水道，了如指掌。
他拨开一处水草丛，露出一个洞口。水流呼呼的往洞口里灌。
他钻进洞里，把洞口的水草复原，掩住。
水道很长，中间支路无数，宛如蜘蛛网。
羿辰连停顿也没有，东一转，西一转，已经来到了一处池子。
这是城里百姓取水的地方之一。
他轻轻甩动尾巴，没有惊起一丝波纹，慢慢靠近水面。
水面投下许多倒影，人们说话的声音透过水面，显得模糊而嘈杂。
这时是傍晚，正是百姓们取水最忙的时候。有的取水回去做饭，有的取水回去洗衣服，甚至有些孩子，正在池子旁边泼水玩。当然，后果就是被大人胖揍一顿。
羿辰躲在水底，耐心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人声渐渐消散，投注在水面的人影也渐渐变得稀少。
终于不再听到有声音了，羿辰划开水面，露出一双眼睛。
这就是曲双城？
他好奇的大梁着周围，波纹涌动，他轻盈的在水里游走。
高大的房屋，结实的围墙，平坦的大道。
他摸摸池子的边缘，是非常平整的大青石，触手光滑，经过了细致的打磨。
在他久远的印象里，曲双城最繁华的是时候，也没有现在一半干净整洁。
他趴在池便，看向远处。
各家各户已经点起灯火，炊烟从高高的烟囱里升腾起来，羿辰皱皱鼻子，他闻到了香甜的气息。
有人正在煎鱼。
虽然他们吃惯了生食，但他偶尔也会吃一吃美味的熟食。
警惕的看看周围，街道上只有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池子在角落，无人注意。
羿辰一撑池边，带着水花从池子里一跃而出，在他落地的瞬间，长长的鱼尾变成了双脚。
啪的一声，他重重摔到了地上。
“果然还是不习惯啊！”他苦笑，摸摸软趴趴的双腿。
深深吸一口气，抓着池边用力支撑起身体。身子一侧，差点摔倒。他记得上次化出双腿，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鲛人一族，长久居住在水里，游动起来，速度快得连海里的鲨鱼都 赶不上，但他们亮出利爪时，连最凶残的虎鲸都退避三舍。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水中霸主，但是，当他们来到岸上，便城了拔了牙的老虎，折断了双翅的大鹏。
鲛人也能化出双腿，年龄越长，能力越强，化形维持的时间也就越长。
他动动双腿，慢慢适应双腿踩在地面的感觉。
很怪，很不舒服。
少了水流抚摸身体的柔软，总觉得少了一层皮肤似的，极其没有安全感。
羿辰决定迅速找到那人，带他回去给瀚思治病。
他在水里时全身赤裸，化形后身上当然也没有穿衣服。对鲛人来说，除了坚硬的鳞甲，其余都是累赘之物。但他也知道，倘若他赤身裸体的走在接到上，别说找到那人了，立刻就被众人当做怪物，关进笼子里。
他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前面的竹竿上晾着衣服。
于是，他迅速跑过去，把衣服偷走了。
羿辰该庆幸，他偷的是一套农人的衣服，衣衫一裹，腰带羿扎，就穿好了。倘若他偷的是贵族的衣物，那繁复的剪裁和复杂的带子，便够他弄一天了。
他凭着记忆，顺着中央大道一直走，走到一处高大的房子前。
他知道人类有一个秉性，越是身份贵重的人，居住的房子越高大。
门口站着两个人，羿辰不理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锵的一声，两道银光一闪，往他面门落去。
他本能抬手，抓住了那两道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