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众人纷纷惊叫起来。他们扒着船舷探出身子，企图让自己离桑伊近一点。 他们叫得声嘶力竭，可惜距离太远，声音一下子就被海风吹散了。
桑伊虽然看不到周围的情景，但他对危险的预知却极其敏锐。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他周围，让他毛骨悚然。
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他拼命划着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
水流忽然旋转起来，一下一下的撞击着他的皮肤。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周围打转，它们正对他虎视眈眈。
前方！
桑伊向后一仰，避开正面袭来的一股劲风。那东西堪堪从他面前掠过，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端。
耳边只听见嘶啦一声，手臂一凉，袖子竟被要咬去了半幅。
桑伊惊骇万分，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耳边嗡嗡作响。因为恐惧，他的喉咙无比干渴，他舔舔嘴唇，却只舔到咸湿的海水。
忽然有个东西擦着他的脚游了过去。
它在水下！
桑伊身子僵住了。
不知敌人在何处，四面八方却都是敌人。桑伊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困在蛛网里的小虫子。
蛛丝上沾满粘液，只要被困住，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得。而那蜘蛛，就静静的在旁边看着。享受着猎物濒临死亡的恐惧，品尝着胜利的喜悦。
以前桑伊看的时候，还觉得十分好玩。可当他自己也成为了那被蛛网困住的猎物时，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鲨鱼开始围着桑伊转圈，它们只要张开巨口，便能将这个脆弱的人类一口吞下。但楚矢没有发出指令，它们不敢这么做。
楚矢不会让桑伊这么轻易死去。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桑伊在恐惧中崩溃。只要他神志溃散，那他驭使的蛟灵也会灰飞烟灭。
看，那条鲛灵已经不再追逐他了，而是僵着身子盘在空中，好像一个突然断了丝线的傀儡。
这人类真是蠢得可笑，如果他将鲛灵召唤过去，一时之间，那些鲨鱼恐怕也奈何他不得。可惜他吓得太厉害，竟然连最厉害的法宝都想不起来。
其实桑伊不是不想召唤鲛灵，而是此时的蛟灵，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蛟虽不是正龙，也是远远超脱于凡人的存在。堂堂灵物，却一直被凡人支配，心中早就积累了一股怨气。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桑伊的束缚，如何还肯回去帮助他，它巴不得那些鲨鱼将桑伊一口吞下，它好得回自有。哪怕代价是灰飞烟灭，也好过当人类一辈子的奴隶。
这是他作为灵物的骄傲。
人人都说自己不怕死，但是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谁又不害怕呢？
一条鲨鱼撞向桑伊，桑伊往后一退，背部正好靠在一片滑腻的皮肤上。他吓得肝胆欲裂，抖抖索索的往旁边避开，可是手臂一伸，又摸到了另外一个滑腻的物体。
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只觉得一阵剧痛，一条手臂就被鲨鱼一口咬断了。
他痛得晕了过去。可他身在海中，伤口被海水一泡，又将他痛醒过来。
晕不得，死不得。他曾让很多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他也终于体会到这种滋味。
脚下水波流动，他忍住剧痛把双腿一缩，但他哪里躲得过鲨鱼？只听格喇一声，左大腿就被咬断了。
“啊啊啊！”他叫得破了声，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嘶的，宛如毒蛇吐信般的声响。
只要能让他即刻死去，他愿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他。
他在海中半沉半浮，一张口，涌入口中的海水满是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他的血。
“杀……杀了我……”他转动脑袋，向那潜伏在暗处的鲛人叫道。
鲛人当然是不会回答他，或许是错觉，他听到了从风中出来的鲛人的笑声。
那些鲨鱼仍在他周遭转悠。
桑伊血流的速度越来越快，周遭的海水已经变得一片血红，而那片红色仍在不停向周遭扩散。
楚矢看到那蛟灵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就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那蛟灵忽然转过头来，看了楚矢一眼。
蛟灵对他点了点头。
楚矢第一次在它眼中看到神采，那是一种解脱的释然。
蛟灵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直冲云霄。
楚矢仰起脖子，看着它越飞越高。它的身躯已经完全透明，金色的阳光透过它的身躯，洒在海面上。
桑伊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他的身体变成一坨死肉，除了发丝随水浮动，已经没有生气了。
楚矢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几条鲨鱼齐齐扑了过去，将桑伊撕成碎片。
崔嵬藏在海下，他肺中的空气已经消耗殆尽，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忽然一个黑影从面落了下来。
刚开始他以为是海藻，因为他看到长长的须尾在海中飘浮。那物体慢慢坠下，崔嵬终于看清楚了，那是桑伊的头颅。
那颗头颅，曾经佩带着圣周国最昂贵的首饰。那长长的头发，曾被圣周国最美的女子温柔抚摸。但现在，一切都归于虚无了。
那颗头颅上面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桑伊的一只眼睛甚至已经被掏出，只留下一个深深的血窟窿。
崔嵬不想落得和桑伊一样的下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现不远处有一片黑影，隐约像是战船的底座。
他慢慢移动，尽量不引起那些鲨鱼的主意。直到他的手掌碰到木板，才哗啦一声探出脑袋。
“大人。”立刻有人发现了他。
绳索垂下，将他吊了上去。
“大人，大巫师已经……”
崔嵬一摆手，“掉转船头，返航。”
无需多说什么。桑伊死时，他就在他下面。他亲眼见到那些鲨鱼是如何将他包围，又是如何咬断他的手脚，最后，是如何一口咬掉他的脖子。
崔嵬将这一幕刻在脑子里，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他要时刻警醒。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比你所能想到的更强大，更可怕。要想不受制于人，首先，你要让自己成为强者。不是一国的强者，而是整个世界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