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铁战见她这样,心疼了,“娘,阿叶也是一片好心……”
老夫人恨恨瞪了他一眼,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好赖不分的儿子呢?拿着自己的孙子给一个妾开刀。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娘……”
“你再多说一句,以后别叫我娘。”
言铁战这才不说话了。
“四夫人,三郎现在是郎中令,天子近侍,朝廷命官,绝容不得你诋毁。你明白吗?”老夫人说得不疾不徐,连声音都没有扬高一分,但话中的威胁之意却压得唐叶连头都抬不起来。
唐叶以为迷惑住了言铁战,整个言府就被自己完全掌控。她直到此时才明白,其实言府的掌权者,不是她,不是言铁战,而是老夫人。这个深居简出的老妇人,平时总是乐呵呵的,只享受华衣美食,高兴了就和小孙子说说笑笑,不高兴了就请个戏班子来听戏,仿佛对权力没什么野心。
但就是这个慈祥得像个弥勒佛似的老夫人,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连言铁战也不能多说一句。
唐叶知道怕了,“老夫人,妾知道了。”
老夫人扯动唇角,笑了,“你既说知道了,那我就当你知道了。总之,以后我那乖孙若出了什么事,我只记在你头上。”
说完也不管言铁战和唐叶是什么脸色,径直扶着风碧吟的手去了。
晚上唐叶自然拉着言铁战撒娇撒痴,闹了半宿。言铁战左哄右哄,许下无数承诺,好不容易才哄得她重新露出笑颜。
言铁战一走,唐叶脸色登时就变了,对冬雪厉声道:“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冬雪没有办法,只得说了。
唐叶攥住帕子,“雪君轩,真是好本事,身边居然有武功这么强的人。你昨天干么不跟老爷说?”
“夫人,凡事留条后路。我们之前倘若不把事情做绝,后面也不用花费这么多力气来弥补了。再说,现在老夫人护着雪君轩……”
“那老东西哪里是护着雪君轩,她护着的是言修川,是言家的种。雪君轩要不是生了个好儿子,你以为那老东西会对她这么上心?”
“夫人,奴婢有个想法。”
“说。”
“之前我们就是做事太张扬,才扎了老夫人的眼。今后不如……温水煮青蛙。”
“怎么说?”
“夫人掌管着言府内务,小至粮食米面,大至银钱月俸,都要经过夫人的手。夫人不如……使点手段?”
“你是说克扣?”唐叶若有所思,“确实是个法子,既有效又不扎眼,那老东西若要挑我的错,我只管推给下面的人就是了。”
冬雪赞道:“夫人果然聪明。那奴婢明日就去暗示下面的人。现在是夏天,用冰很多,我就让他们互相推诿,只说府里的冰不够了,剩下的那些专供老夫人和老爷。至于粮食米面嘛,也只给他们劣质的,反正数量是够的,他们不用,可怪不到我们头上。”
“就是这样,别处也如法炮制。看那雪君轩能忍到几时。”
入夜,冬雪伺候了唐叶入睡,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
刚关上门,就见一人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惊得她差点尖叫出来。眯着眼辨认了半天,才隐约认出是苏落。
“苏姑娘,我已经照你意思,让四夫人去克扣三夫人的银钱用度了。”冬雪恭恭敬敬的道。
苏落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她,“这是这个月的药,之后每隔三个月服用一次。”
冬雪迫不及待吞下了一颗,一股清凉从肺腑间涌上来,这几天一直折磨着她的疼痛顿时消散无踪。她把瓷瓶里的药丸全部倒在掌心,发现只有两颗。那就是说,只能服六个月。
“苏姑娘,奴婢不明白,你既一心要帮三夫人,怎么又要让四夫人去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呢?玉兰苑里这么多人……”
“该你知道的,早晚会让你知道。”
冬雪噤声,“奴婢多嘴了。”
苏落看了她一会,笑了,“你好好待在四夫人身边为我办事,将来自然有你的好处。”
唐叶擅忍,生得美貌,无奈脑子太蠢,否则就不会这么多年还憋屈在四夫人这个位置上了。但苏落就是喜欢她的蠢,太过聪明的人,不好驾驭。跟唐叶想比,雪君轩很聪明,也是,公卿之家,雪府的二小姐怎会是个蠢人。但雪君轩有个最大的弱点,被礼法束缚得太深。无论言铁战对她怎么无情无义,只要他施舍出一点点廉价的善意,雪君轩就会立刻忘记曾经受过的屈辱,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他的怀中。
所以苏落需要用唐叶这把刀,帮雪君轩早做决断。只有雪君轩离开了言府,与言铁战划清界限,三郎才会彻底摆脱言铁战的控制,如蛟龙入海,一展抱负。
“姑姑,你怎么站在这儿?”一个小丫鬟猛然见花树下立着一个人,吓了好大一跳。
“哦,没有什么。”杨云如梦初醒,快步离去。
“奇怪,难道姑姑也被我吓到了?”小丫鬟摇摇脑袋,提着熏炉去了。
而在玉兰苑的寝室中,雪君轩正将双手浸在玫瑰水中。听到有人推门头也不抬,“怎的去了这么久?”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杨云的回答。有些奇怪,才发现房中婢女已经被杨云屏退了。笑道:“怎的如此郑重,大晚上的,还能出什么事?”她顿了一顿,“莫非是唐叶?”
杨云摇头,“不是四夫人。”
“那是?”
杨云拿出帕子给雪君轩擦干手上的水渍,又拿出香膏细细抹在她手上。
她越是不说话,雪君轩越急。“到底怎么了?”
“夫人,我看到苏姑娘从荷风苑中出来了。”
雪君轩怔了一下,“你没看错?果真是荷风苑?”
“我们和那贱人斗了这么多年,我怎会看错她的门楣?”杨云咬住下唇,“夫人,要不我去问问苏姑娘……”
“不。”雪君轩抬手止住了,“兴许苏姑娘只是有事去问唐叶,你贸然质问,反而让她寒心。”
杨云急了,“唐叶见了咱们就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生吞了咱们。照她的性子,怎会让苏姑娘到荷风苑去?夫人,不可大意啊!”
“苏姑娘倘若要出卖我们,一开始大可不必出力。让我们在玉兰坊里自生自灭不是很好么?”
杨云一时也想不通,过了一阵,慢慢的道:“苏姑娘和三郎情意深重,或许……她是不忍三郎伤心。”
“你也说了她跟三郎情意深重,既然当初都因不忍三郎伤心,出手相救。现在又怎会跟唐叶联手害了咱们,让三郎伤心欲绝?”
杨云说不出话来,只能道:“话虽如此,夫人也不可大意。”
“好了,阿云,你让我仔细想想。”雪君轩见杨云仍一副愤愤不平的脸色,“我知你忠心,但也莫要冤枉了好人。这事,以后我们都不要提了。”
“是。”杨云见雪君轩心意已决,只能作罢。但从此苏落就在她心中存了个疑影儿,这份疑心,就为将来埋下了隐患。
盛夏暑天,蝉儿在树上枯燥的鸣叫,叫得让人心烦。
“夫人的酸梅汤呢?”杨云正给雪君轩打扇,一眼看到婢女手上的托盘,脸色登时就不对了。
那婢女一脸气愤,“姑姑,刘大妈说酸梅汤都用完了,一时半会儿制不出来,让夫人等等。”
“笑话,若说是鱼翅燕窝还有些说头,那酸梅汤很金贵么?偌大个言府居然制不出来,还敢让夫人等。不行,我要当面问问刘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