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君轩不客气,唐叶自然也不会对她客气。她面上一冷,已把笑容收了起来。“夫人再怎么心急如焚,也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吧!老爷一早就上朝,直到方才才回来。他一身疲惫,夫人不体谅就算了,还一身火气的冲进来,这是要做什么呢?”
雪君轩冷冷的道:“我说了,让开。”
唐叶听到后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心思一转,低声道:“雪君轩,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言府三夫人吗?现在言府早就改天换地,由我掌控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唐叶。”雪君轩怒喝道。
唐叶知道此时言铁战就在门后听着她们的对话。她是背对着言铁战的,她唇角微微勾起,脸上尽是一片嘲讽之色。“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老爷知道了言修川的消息,再把他捉回来送到皇帝面前。哦,不对,你担心的应该是……老爷怕他不死,怕担了欺君之罪,会在皇帝发现之前把他杀了。”
句句诛心,句句戳到雪君轩的软肋。
雪君轩心头气血翻涌,口中一甜,竟是要喷出血来。她紧紧咬住下唇,硬生生把这口血咽了下去。
“怎么,气得吐血啊。”唐叶声音压得更低了,“姐姐,我要是你啊,还是早早死了算了。趁早一闭眼什么都看不见。否则啊……见到那个一事无成的儿子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岂不更是死不瞑目?”
雪君轩不把唐叶的辱骂放在心上,却一点都听不得她诅咒自己的儿子。顿时高高扬起手掌,一巴掌打在了唐叶的脸上。
她身子虚弱,那一掌力道不大。但唐叶却被她打得撞在了桌子上,重重倒在了地上。
“四夫人,四夫人,你怎么了,天啊!快来人啊!”唐叶一倒地,冬香立刻冲了过去,抱着唐叶大声哭叫。
唐叶脸色苍白,捂住肚子不断呻吟。“姐姐,我纵然说话不中听,但也是为了你好。你……你为何打我。”
“夫人,您别说话了,医生马上就到。”
冬香一句话还没说完,言铁战把唐叶抱在了怀里。
唐叶本就生得娇小,现在气息奄奄,被强壮的言铁战搂在怀里,更如一个瓷娃娃一般。
“老爷,不怪夫人,是我……说错话了。”唐叶一反刚才嚣张跋扈的态度,楚楚可怜如同一捧菟丝花。
言铁战对雪君轩怒目而视,“贱人,你出身名门,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出手竟这般毒辣。”
雪君轩百口莫辩,讷讷道:“老爷,不是这样的,是她出言不逊。”
唐叶流泪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拦着姐姐,不让姐姐进去找老爷。但……但我也是想让老爷好好休息啊,呜……”她用力咬住下唇。
那殷红的唇瓣被牙齿咬得雪白,而周围却深红一片,两相对比更加触目惊心。
“阿叶,你怎么了?”言铁战急得一把抱起唐叶,“来人,到宫里去请太医。”
“啊!”冬香一声惊呼,眼睛定定看着唐叶身下。
言铁战动作一顿,心头掠过一丝不详。他动动手指,手掌一片黏糊,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唐叶小产了,侍女在房中进进出出,水盆里都是血。红得那么刺眼,那么让人心惊。
言铁战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一直没有出声,像一头择人欲嗜的猛虎。
雪君轩如坐针毡,每次张口欲问,一看到言铁战那冷冰冰的目光,就不由得心中一凛。
“老爷。”冬香从内室匆匆出来。
“怎样?”言铁战强压着怒气问道。
“大夫说,四夫人的命好歹是保住了。”冬香两眼红肿,显然哭了很久。“但是四夫人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一番。”
“贱人,你好毒啊!”言铁战丢下一句,看也不看雪君轩一眼,掀了帘子就入内陪唐叶去了。
雪君轩身子颤抖,死死抓着扶手才不至摔倒。
怎么会这样。她根本没听说唐叶怀孕的消息,怎么就突然小产了呢?
她那一巴掌没使多少力气,怎么就能把唐叶打倒在地呢?
她心头突突跳得厉害,她忽然意识到,她跌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里。
整整十日,无论她怎么恳求,言铁战也没有见她。
“夫人……”杨云找了半天,才在露台上找到了雪君轩。她轻轻把手中的披风拢在雪君轩身上,柔声道:“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奴婢只是回去取件披风,回来就不见夫人,差点吓坏奴婢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雪君轩看着远方,轻轻的道:“最难不过是个死字,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杨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城墙,什么都看不见。“夫人在看什么?”
雪君轩伸手一指,“一直往这个方向走,是不是就能走到西川了?”
杨云想了想,点头。
“他说的曲双城,在哪里呢?比西川更远么?”
杨云再点头。“夫人,您在忍耐几日,就能见到三郎了。到时候你们母子团聚,共享天伦。”
雪君轩摇头,坚定的道:“如果能找到三郎,我远远看他一面就好。绝不能让他回到言府。他回来,只会要了他的命。”
杨云问道:“夫人,今日不去求见老爷了么?夫人和老爷这么多年的感情,何况夫人又不是有意的。老爷不会这么狠心。”
雪君轩冷笑一声,“前几日我是没有想明白,才像个傻子一样去求老爷,现在我想明白了。”她拍了拍杨云的手,“不管我怎么求都是没用的。唐叶这个贱人,既然敢用这种苦肉计,就绝不会再给我翻身的机会。她这是要像对付二夫人李文月一样对付我,把我彻底赶出言家。”
杨云倒抽一口冷气,“她好大胆。她区区一个商人之女,难道……难道竟要怂恿老爷休了夫人么?”她用力摇头,“夫人不要自己吓自己,老爷不会这么做的。”
雪君轩没有回答,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冷冷的讽笑。
两日后,一纸休书摆在了雪君轩的案上。
雪君轩犹如木雕泥塑,坐在椅子上定定看着这纸文书。
杨云跪坐在她身侧哭得不行,口中一叠声的诅咒着唐叶。
“噤声。”雪君轩呆滞的目光终于动了,“这幽兰院里也有她的人,要是让她听到你在诅咒她,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杨云哭叫道:“现在都落到这步田地了,奴婢还有什么可怕的?她要来杀奴婢,就让她来啊!奴婢等着。唐叶这个贱人,日后必定万箭穿心,蛇虫啃噬全身,死得惨不可言……”后面更恶毒的话她没能说出口,因为雪君轩捂住了她的嘴巴。
雪君轩的眼和言修川极其相似,美丽多情。只是现在这双眼眸里充满了哀伤,“你不怕,我怕。三郎走了,现在能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了。倘若连你都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呢?”
杨云哪里受的了雪君轩这话,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哭着用力抱住雪君轩。“夫人,是我错了。我再不说那样的话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她的眼中射出狠厉的光芒。“唐叶那贱人,自有上天收拾,何必我们操心。”
雪君轩慢慢拿起休书,如同一个刚识字的孩童,一个字一个字 看得非常仔细。
“夫人……”雪君轩这个样子让杨云实在担心。
“阿云,好奇怪,上面每个字我都认识,怎么合在一起我就不认识了呢?”她声音平淡,但杨云听着心头一酸,又要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