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你怎样了?”雪君轩坐在车子里,听着外面箭矢没入木板的声音,担心不已。杨云一进来她就立刻迅速扫视她一番,直到见到衣衫上没有血迹才放下心来。
“看吧,不听我的话,差点把命送了。”
“你这小鬼头。”杨云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心里正惶恐不安。青儿这句话正好撞到枪口上,她一伸手就去揪青儿的小发髻。
青儿手指一转,要不是杨云缩手缩得快,差点就要一把抓到匕首尖上。
“青儿,别闹。”雪君轩蹙眉,“听,没声音了。”雪君轩心中一喜,“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不想抓我们了?”其实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只是人在逼入绝境时,也忍不住自欺欺人起来。
青儿嗤笑一声,“那是因为我们的人都死光了,他们要瓮中捉鳖呢!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要捉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种满不在乎的口气,别说杨云了,就连雪君轩听了也心中不快。“青儿,你要是有办法就快点说出来吧!倘若他们围拢上来,我们就跑不掉了。”
杨云急得不行,“对啊,你不是会武功么?你出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青儿嘟嘟嘴,“我打不过他。”
杨云哈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雪君轩给他使了个眼色,让她别激怒青儿。青儿就是只炸毛猫,要是怒了就难哄了。她温和道:“既然打不过,那就不要打了。趁他们还没过来,你快走。”
她轻轻推了推青儿,“刚才我看了一眼,这地方我来过的。旁边是条小路,小路尽头是一处小小的断崖。你不是说曾经从悬崖上跳下去过么?既然那么高跳下去都没事,现在也肯定没事。”
青儿瞅瞅雪君轩,见她满脸焦急,心中也感动。他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小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不是打不过他们,是打不过那个人。”青儿郑重的道:“不过你放心,那家伙心高气傲得很,总不会时时刻刻待在这里的。”他侧耳听了一会,忽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好,他要来了。”
他用力你握雪君轩的手,“夫人放心,我一定救你。”说完就从车窗上窜出去了。
紧接着雪君轩就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树林再度嘈杂起来。雪君轩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颤着声音道:“阿云,青儿不会有事吧?”
杨云心里也没有地,她虽然一直和青儿斗嘴,也不满青儿处事的态度。但说到底,、青儿只是个孩子,她再不满,难道会跟青儿过不去么?再说了,现在她们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青儿,青儿能否逃脱出去,决定着她们能否安然归来,甚至还会影响到言修川的仕途。
车帘猛的被人掀开,雪君轩虽然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但骤然看到一个蒙面人探头进来,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夫人,下车吧!”那人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被面巾挡住的关系,还是刻意压低不让人听清。
周围都是人,地上都是尸体。
雪君轩小心翼翼,避过地上一滩滩鲜血。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雪君轩挺直背脊,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惧怕,但她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胆怯。
那人笑了两声,招手让一辆马车过来。“夫人,请上车。”
马车十分普通,元安城内,十家有七家都是这种马车。
一旦上了马车,就等于落入了他们的魔掌。不知自己将被带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回来。身家,性命,全都不由自己掌控了。
但她们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抵死不上马车,难道能倔得过那些孔武有力的男人吗?
雪君轩深吸一口气,扶着杨云的手,慢慢上了马车。
刚一坐下,那蒙面人竟然也跟着进来了。
雪君轩吓得往马车角落缩了缩,即使马车就那么丁点大,哪怕只能离开这个人远一点,也是好的。
马车一动,飞快驰骋起来。
这些人可不会怜香惜玉,马车轮子轧在碎石子上,颠簸得厉害。雪君轩被晃得头晕眼花,身子左摇右摆,不知撞了多少次车厢。就算杨云紧紧抱着她,也忍不住被颠簸得心烦欲呕。
“你……这位,这位壮士,能否让马车驰得慢一点,夫人快受不了了。”杨云忍住心中惧怕,小心翼翼的道。
那人背脊挺得笔直,就算马车摇晃得再厉害,他也如同一杆标枪一样。
杨云见他不声不响,不得不加大声音又说了一次,“这位壮士,请您让马车驰得慢一点。”
那人连眼眸都没睁开,手指一弹,一缕劲风擦着杨云的鬓边击了过来。
杨云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就见到几缕发丝飘飘悠悠落在了地上。她倒抽一口冷气,如果这人的手指再偏一点,她现在岂不是只剩下半颗脑袋了么?
雪君轩被这以吓,连呕吐都忘记了。她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几缕发丝,又怔怔的转回到那人脸上。那人仍旧一脸冷漠,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雪君轩抿了抿唇,用力一捏杨云的手,对她微微摇头。
杨云就算胆子再大,面对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由得胆战心惊。
“夫人。”她更用力的抱紧雪君轩。借由彼此的体温来安抚惊惧不已的心。
雪君轩忽然想到,也许面前这人就是青儿口中提到的“那个人”,能让青儿这个心高气傲的小鬼头都敬畏三分,这人的功夫该有多高啊!这么一想,逃跑的心思便又淡了几分。
马车晃啊晃,晃得雪君轩都快睡着了。忽然车子停了下来,雪君轩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了车厢上。
那人睁开眼睛,双目灿然有神,哪里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到了。”他说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
雪君轩和杨云对视一眼,也跟着下了马车。
“多谢厉先生仗义援手。”一个女人对那蒙面人拱手道。那女人没用黑巾蒙面,显然不怕让雪君轩和杨云见到自己的真面目。一般这么做的人,要不是局势尽在掌控,便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心。不管哪一种,都不是雪君轩乐于见到的。
雪君轩扫一眼周围的黑衣人,慢慢朝那女人走去。她越走越近,当她终于看清那女人的脸时,不由惊呼一声,“黄夫人,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黄夫人是雪君轩的闺中密友,今日要不是应了黄夫人的邀请过府听戏,也不会突然萌生出出城走走的心思。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遇到青儿,更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
所以当她认出幕后指使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好友时,被背叛的愤怒,信任错伏的失落,比性命被威胁的恐惧更甚。
“妾久闻雪夫人盛名,今日终于得见真容,真是喜不自胜啊!”那女人盈盈朝薛夫人福了一福,她虽然一身江湖儿女做派,但这一福,却又显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英姿飒爽和娇柔婉约,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不禁让人迷惑不已。
“你不是黄夫人。”雪君轩和黄夫人相识已久,立刻认出两人不同。
“不错,妾是黄夫人的同胞妹子。我夫家姓韩,你可以叫我韩夫人。”韩夫人昂然道。
“韩夫人……”雪君轩不解,“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把我抓到这里来?”
“无冤无仇?”韩夫人嗤笑一声,猛的盯着雪君轩。“与你而言是无冤无仇,与我而言却是血海深仇。你问我为何把你抓到这里来,你去问问你那好儿子吧!”
那话中的恨意让雪君轩心惊,她讷讷的道:“我一介妇道人家,如何懂得外面的事……”
她还想再辩驳两句,但韩夫人已经不耐烦和她多说了,挥挥手,就有两个黑衣人把她们带走。
远远听到韩夫人跟厉先生的对话,“先生高义,妾无以为报,这区区银两请先生笑纳。”
“银两?”
“这点银两厉先生当然不放在眼里。但这本毒谱,想必一定能入厉先生的眼。”
“很好,很好。我欠韩家的情已经还清,以后别来找我。”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雪君轩根本不知道元安城郊外竟然有这么大的一处宅子。门外大道车水马龙,不远处便是城门,站在宅门侧耳谛听,隐约能听到隋河悦耳的流水声。
所谓大隐隐于市,正是如此。
唯一庆幸的是,她们被关押的地方不是地牢。
“阿云,你说那个厉先生到底是谁?”雪君轩一边打量房间一边问。其实她也没指望杨云能说出什么门道,但在这种静谧得让人窒息的环境,再不说点话,她就要被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逼疯了。
“连夫人都不知道,奴婢怎会知道。”杨云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那个韩夫人是从哪里找来的高手。”她摸了摸桌面,指尖没沾一点灰,“这地方看来是长住的,那女人心机真深啊!”
雪君轩本来还没想到这些,经杨云一提醒,如同醍醐灌顶。
“你说得不错。我们去长乐观是随性而至,她是怎么知道的呢?竟然早早就在下山路上埋伏好了人手。这时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若慢了,等我们到了山下大道,他们就难以得手了。若早了,我们离长乐观不远,苍梧道长若看到了,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这女人……这女人……”
“这女人是铁了心的要置我们于死地。”杨云咬牙切齿。
门外忽然想起拍掌声,“不错不错,你们还不算太蠢。”韩夫人一边拍掌一边走了进来,她微微点头,“不过你说错了一句话。”她目视雪君轩二人,如同看待两只待宰羔羊。
“什么话?”杨云一抬下巴,瞪了回去。
“我要的是言修川的命,至于你们嘛……”韩夫人冷笑一声,“言修川灭我夫君满门,你们既是他的家人,死了也不冤。”
雪君轩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她不怕死,但谁要动她儿子,她就会找那人拼命。
“你敢动三郎,我绝不放过你。”
韩夫人哈哈大笑,“不自量力!现在你们在我手里,我就算杀了你们,也是眨眨眼的事情。”她目光如蛇,阴冷的在她们身上游走,“不过嘛,我是不会让你们死得这么轻松的。你们说,我是把你们的手指一根根剁下,还是把你们的肉一片片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