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川还是不理他。
青儿从腰间摸出一把铁珠子,刷的一下朝言修川后背打去。
言修川连头也不回,反手一拨。那些足已将树干击穿的铁珠子竟然像打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一样,纷纷被弹开。
青儿发了狠,“我就不信拦不下你。”他把衣袖挽起,上面赫然绑着一架小巧精致的弓弩。
言修川以为已经甩开了他,没想到过了一阵,又听到后面有树枝弹动的声音。偶尔侧头,见青儿咬着牙追在后面。
皱眉,“别跟着我。”
青儿不敢出声,因为他一出声,这口真气就泄了。
他在手臂上一按,嗖嗖嗖三声,三支弩箭朝言修川射了过去。
发射暗器一般都要手腕发力,但是这弩箭根本不用多大的动作,只要轻轻一按,射出的弩箭不亚于铁胎硬弓。言修川就是吃了先入为主的亏,差点被那连珠箭射中。
他身子往后一仰,那三支箭就从他身体上空擦了过去。
“你这小娃娃,手段真狠。”言修川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青儿打了个哈哈,叉腰站着,“这下你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
言修川缓缓勾出一个微笑。
青儿心里咯噔一下,这笑容怎么和他娘这么像。一般他娘这么笑的时候,就预示着他的好日子到头了。他迅速摆出防御的姿势,“你想干么,打一架么?”
言修川十分直截了当,抬手就是一掌。
青儿眨眨眼。
咔擦,咔擦。哪里发出的断裂声?
等他回过头来,脚下一阵晃荡,身子已经朝下坠落下去。随之而来的,就是那断成两截的粗大树干,青儿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断得整整齐齐的切口。这个男人竟然仅凭掌风就能把树切断?
这这这,这连他爹都做不到啊!
“你耍诈。”青儿深深后悔把他那条使惯了的长软剑落在家里了,要是他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能让言修川这么嚣张么?
他手忙脚乱,不管抓到什么就往上爬。
言修川居高临下,青儿抓住一根树干,他咔擦一声就是一掌过去。
青儿嗷嗷嗷大叫几声,重重摔在地上。幸亏林地杂草丛生,不然他的小屁股就要摔成八瓣了。
就算这样,他也痛得龇牙咧嘴。
他捂着屁股呀呀跳脚,“你这混蛋,有本事真刀真枪跟我干一架。”
言修川慢悠悠的道:“比起你的暗箭伤人,我那几掌简直是正大光明。小娃娃,快回家去吧!”说完一掌劈了过去。
青儿连忙双手抱头。
那一掌却没有劈在他身上,等青儿睁开眼睛,身子两侧已经多了两条深深的沟壑。
他深吸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看言修川要走,他急了,顾不得屁股疼痛。手掌在树干上一按,飞了上去。
“再敢跟着我,一掌把你的脑袋劈了。”言修川板着脸道。
“别这么凶,我是来救你的。”青儿很识时务,他的傲慢只对他看不起的人。他佩服强者,喜欢强者。言修川很强,至少在他眼里,能与言修川匹敌的只有他外公。
“救我?”言修川怀疑的扫了他一眼,笑了,“小娃娃,等你把本事学成了,再来说这话吧!”
“喂喂喂,你听我把话说完啊!”青儿连忙追了上去。
言修川存心试他功夫,飞掠纵横,越行越快。青儿虽然跟得气喘吁吁,一张小脸涨得红彤彤的,竟然也勉强跟得上。
就算是龙靖云,也就勉强能做到这样了。但龙靖云的年纪是这个娃娃的几倍,修炼内功的时日当然也是这娃娃的几倍。言修川微微摇头,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本来觉得龙靖云还不错,但跟这娃娃一比,龙靖云的年纪简直活到狗身上了。
言修川不禁起了爱才之心。再加力下去,恐怕这娃娃就要因为过度使用内功而心脉衰竭了。于是他慢慢放缓了脚步。青儿不禁大为轻松,终于有余力抹一抹头上的汗了。
他这一放松,又慢了下来。眼看言修川越行越远,他怎么拼命都跟不上,不由得又气又急。
脚下被一根树枝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干脆扑在一根树干上痛哭起来。
这真是他出生以来最丢脸的一次,不仅拳脚功夫比不上人家,还连最引以为傲的轻功都被人家看不起。
他哭了一阵,忽然头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比不过就哭鼻子?没出息。亏你还是个男孩子。”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青儿一抬头,见言修川正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的?”青儿简直不敢置信,“你不是……不是……”他往前面一指,他明明看着他远远飞到前面去了啊!
言修川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递给他,“都哭成花猫了,把脸擦一擦。”
青儿很不好意思,一边接过帕子擦眼泪一边说:“我平常不哭的。”他刚想把帕子还给言修川,忽然觉得不对,“啊,这是我的帕子,你什么时候摸了去的?”他一瞪言修川,“好啊,原来你是小偷。”
言修川摇摇头,失笑道:“你的帕子掉在路上,我帮你捡回来的,怎么说是我偷的呢?”
青儿压根不信,“你走在我前头,我掉了帕子,你怎么能帮我捡回来?”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忽然想到,既然言修川能从后面追赶上来,那么帮他把帕子捡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人的轻功竟然高明到这地步。
人见到比自己强大的事物总会生出畏惧的心理,但青儿不是。从小到大他身边出现了太多的强者,妒忌,愤恨,那是懦夫行径。若想把对方打倒,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变得比他还强。
孩童眼眸清澈如水,里面的钦佩是骗不了人的。
言修川暗笑,这小娃娃,还真有点意思。
他不是个喜欢孩子的人,但不知为何,此时十分想伸手去摸一摸他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于是……他也这么做了。“这里太危险了,你快点回去吧!”
青儿最讨厌别人把自己当成小孩子,除了他娘和外公,就连他爹都不能碰一碰他的脑袋。但直到言修川把手收回去,他竟然没有一点反感。
他愣愣看着言修川的手掌,嗯,一定是他手掌太温暖,动作太温柔,和他娘太像了,才会……才会有一点点喜欢。
青儿挠挠圆嘟嘟的脸蛋,把那一丝古怪抛到脑后去。“言修川,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青儿板起脸,很认真的道:“那婆娘在前面设下了陷阱,你要是去了,非死不可。”
“我知道。”言修川淡淡的道:“你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么?”
青儿呆呆点头。
“既然说完了,那就回家去吧!”
青儿拉住他,“我没骗你。”
言修川轻轻扳开他的手,“我知道。”
“你……你既然知道还去送死?”青儿本来以为言修川不信,但现在看他的神态,显然是早就知道的。他从没见过这种人,他身边的人,要不是料敌先机一切尽在掌握,比如他娘。要不就是武功盖世天下少人人能匹敌,比如他外公。就是他爹,也会将一切准备周全才采取行动。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言修川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想笑话他愚蠢,但言修川这种莽撞的行为中竟然又有一股豪气,让他无法嘲弄。
青儿深深叹一口气,“你一点也不像当官的。”
言修川挑眉。“你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小娃娃。”
青儿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青儿踮起脚尖,想拍拍言修川的肩头。但他身高不够,只能拉着言修川的手摇了摇,“好吧,我陪你去。”
“送死么?”
“不,是杀敌。”
山顶上,雪君轩因为被捆绑太久,手脚已经失去知觉了。
韩夫人看着那条小路,“没想到言修川也是个脓包,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来救。”她嘲弄的看向雪君轩,“雪君轩,我真为你可怜。被夫家抛弃,被娘家抛弃,现在又被儿子抛弃。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若是你,就从这山崖跳下去,一了百了。”
杨云呸了一声,“你才可怜。夫君被灭门,半生漂泊,连个给自己送终的人都没有。”
韩夫人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把杨云的脸重重扇到一边。
杨云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到韩夫人脸上。
韩夫人锵的一声拔出匕首,“你这么喜欢找死,我就成全你。”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嗖嗖的箭矢声。
韩夫人顾不上杨云,立刻把匕首压在雪君轩的脖子上。“言修川,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把这女人的脖子割断。”
来人正是言修川,他站住不动,“你想要什么?”
“痛快。”韩夫人把一把剑踢到言修川脚边,“你在自个脖子上抹一剑,我就把这女人放了。”
言修川笑了,“韩夫人,我在你眼里很蠢?我死了,我娘岂不成了你砧板上的鱼,任凭你宰割了?”
韩夫人把匕首往里又压了一点,一缕鲜血顺着雪君轩的脖子流了下来。“言修川,现在发号施令的人是我,跟我谈条件,你没资格。”
雪君轩顾不得脖子上的疼痛,困难的道:“三郎,别听他的话。反正娘活了这么久,该享的福也享了……”
“闭嘴。”韩夫人怒喝道。
雪君轩不管她,眼睛只看着自己的儿子。“三郎,快走,这里埋了很多……”
韩夫人伸手一捏,把雪君轩的下颚卸掉了。
言修川眼眸一暗,沉声道:“你要命,我给你,别动我娘。”
韩夫人大笑,“好,好得很,那就快动手。”
言修川慢慢拾起剑。
韩夫人视线随着他移动,不敢眨一下眼睛。这是她想了多少个日夜的画面啊,只要想到鲜血从言修川颈脖中喷溅而出的画面,她就兴奋得难以自己。
“还等什么,快点动手。”韩夫人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觉得言修川的动作太慢了,要不是她还保持着一丝清醒,记得此人的武功多么可怕,现在早就冲过去,把剑按在了言修川的脖子上了。
言修川慢慢把剑移到了脖子,韩夫人忍不住身子前倾,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太过关注言修川了,匕首慢慢离开了雪君轩的脖子。哪怕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对言修川也是弥足珍贵。
嗖。
一颗石子打在了韩夫人的手腕上,正中要穴。韩夫人右手一麻,匕首松脱。
嗖。
另一颗石子随之而至,将匕首打得一歪,刀尖指插入地。
韩夫人左手还能动,她立刻抽出腰间佩剑。
但言修川怎会给她这机会,一掌劈去,韩夫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她内脏已被震伤,心脉俱断。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叫一声,“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