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指旁边,“这篮子的花,我折了花瓣,今晚给你们做菜吃。”
沁雨拍手,笑得连眼眸都弯了起来,“奴婢很久没尝到姑娘的手艺了。只是……”她顿了一下。
“有话就说。”蓝清婉只顾着寻花,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只是不知三郎有没有这口福。”沁雨声音清脆,说话像倒豆子似的,“三郎这几天烦躁得很,奴婢瞅着眼底都多了乌青。姑娘手艺好,又懂得药理,不如……不如请三郎过来,一起用个饭。”
蓝清婉动作一顿,拿在手上的花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他……他休息的不好么?”
“姑娘不理他,他怎会过得好。”沁雨说得很笃定,“奴婢今儿见了黄炳泉,他一副愁眉苦脸,说三郎出门时还差点摔了一跤。以三郎的功夫,就是在悬崖绝壁上也如履平地。他这样,定是身子不适,心神不属的缘故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蓝清婉。
蓝清婉心已经软了,但嘴上还硬,“他心神不属,干我什么事。”
沁雨抿着唇笑。
蓝清婉心道:你再劝我一阵,我就原谅他了。
可是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沁雨来劝。回头,见她正在仔细的把花瓣摘下来。
“你在干么?”蓝清婉没话找话。
“奴婢在摘花瓣。姑娘不是说要用花瓣做菜么?只不知这么多够了么?”沁雨抖抖篮子。
蓝清婉扫了一眼,篮子本来就不大,沁雨摘下的花瓣只够浅浅铺上一层,“才这么些,怎么够?”
沁雨奇道:“姑娘既不愿让三郎来,那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吃了,这么多还不够么?”
蓝清婉瞪她。
沁雨装作没看到。
蓝清婉哼了一声。
“姑娘在哼什么?”沁雨故意问道。
蓝清婉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非要我说出口么?”
沁雨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柔声道:“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奴婢都知道。好好好,姑娘别气,奴婢这就去将三郎唤来。”
蓝清婉作势要打,沁雨一旋身去了。
她看着那满园的菊花,轻轻一叹。
“婉儿,何事不痛快?”
蓝清婉猛的转身,差点和那人撞个满怀,“你怎来得这么快?”沁雨才去有多久?纵然是绝世轻功,也没这么快的。
言修川垂眸,绝不承认他在旁边已站了许久。
蓝清婉略一想,立刻就明白了,手指摇啊摇,“我明白了,你一定躲在旁边偷偷看我,对不对?”
言修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岔开话题,“你采这么多菊花做什么。”
蓝清婉哼了一声,“才不告诉你。”
沁雨娇笑道:“三郎今晚可有口福了,姑娘要用菊花做菜呢!”
蓝清婉被沁雨戳穿,偏了脸道:“你笑什么,我又不是独独做给你吃的。顺带而已。”
言修川连连称是。
沁雨见他们和好,便找了个借口,提着篮子先去了。留下空间让这两个别扭的人好好说说话。
蓝清婉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其实那天和言修川吵架之后她就已经想明白了,宣华郡主的死不能怪他。但让她拉下脸跟言修川道歉,也是万万不能。
“婉儿,那日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言修川柔声道,“你若还有气,就打我几拳。”
蓝清婉仰头看他,“当真?”
“千真万确。”言修川拉过蓝清婉的手,往自己胸口捶了几下。“金字招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蓝清婉使劲抿着唇,忍了一阵,嘴角一翘,还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冰消雪融,横在两人之间的屏障荡然无存。
“我打你,痛的是我自己的手,我才不做这蚀本的买卖。”蓝清婉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的,前儿怎么不见你这样?”
“天地良心,我在你房门前站了两日,是谁连门都不开的?”
“我不开,难道你就不会拍门么?言大人武功盖世,区区一道房门哪里拦得住你?”蓝清婉叉腰,犹如母夜叉。
“那得看是什么门了。”言修川慢悠悠的道:“我一掌过去,廷尉府的石门也能拍开,但蓝姑娘的这道房门,是被人施了仙术的,我就算用身子去撞,也撞不开。”
蓝清婉推开他,“好了,我说不过你。”她靠着柱子,“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言修川帮她去摘花。
“不用你动手。”蓝清婉拍了一下他手背,“你力气太大,反而糟踏了这花。”侧头轻轻笑,“真没事么?”
言修川迟疑了一会,索性承认了,“好吧,我还真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
蓝清婉啧啧出声,“真稀奇,这天下居然还有言大人不会的?”抖了抖裙摆,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说吧,我听着。”
“婉儿,你可听过离魂症?”
蓝清婉心头咯噔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我也知这事实在诡异。但我思来想去,除了离魂症,也实在想不到别的病症了。”言修川便把皇帝的异状说了出来。他知蓝清婉和皇帝有心结,便换了个名字,只说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
蓝清婉听得很认真,等言修川说完之后,才沉吟着道:“听你诉说的征兆,倒是和离魂症有几分相似。这离魂症虽然在医书上有记载,但我也没亲眼见过实例。”
她顿了顿,“我父亲倒是见过,可惜时日久远,也不好说。”
“蓝教主?”言修川急道:“蓝教主将那人医好了么?”
蓝清婉瞅了他一眼,“那人一定和你很要好,对不对?否则你不会这么急的。”
言修川深吸一口气,强笑道:“不错,那人……嗯,那人身世孤苦,现在又得了这种病,实在可怜。”
蓝清婉嗯了一声,“你放心,我待会就给父亲飞鸽传书,让他将救治的过程详细写下来。我在兰萧崖上时,隐约听父亲说起这事。据说得了离魂症的人,痴痴傻傻宛若魂魄被人抽离。你那朋友,是不是这样?”
皇帝若是痴傻,那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言修川摇头。“一点都看不出痴傻的样子。而且……而且他还越发让人难以捉摸了。”
蓝清婉不提醒他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回想起今日在朝堂上的事,他忽然发现皇帝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的皇帝,绝不会把朝廷大事当做儿戏,更不会由着臣子在朝堂上争吵不休。可是今日的皇帝,却像个孩子似的,天真而残忍,对这等大事浑不在意。
“三郎,三郎……”蓝清婉见他呆呆出神,便推了推他。
言修川身子一震,回过神来。“这病症若治不好,会如何?”
蓝清婉安慰他,“不会的。我父亲医术高明,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言修川执意追问,“若治不好,会如何?”
蓝清婉被他的目光吓住,顿了一下,轻轻的道:“若治不好,也许……会行尸走肉度过此生吧!”
言修川垂下眼眸,盯着地上的残花,沉默不语。
“三郎,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你怎就如此悲观了?”蓝清婉语调轻快,拉了他起来,“难得你今日下朝得早,快来厨房帮我打下手。想白吃白喝,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蓝清婉性格平和,对下人也没有一般主子的颐指气使。
她做的菜多,足足摆了两桌子,便让院中的仆人一起入席。
开始他们一直推拒不肯,最后还是言修川发了话,“婉儿让你们坐,你们就坐。”
他们这才偏着身子坐下了。沁雨见他们太过拘束,便道:“不如让一些有头脸的下人陪着姑娘一起吃喝,其余的拿了主人的赏赐,到廊下去用。这样他们也能一边看着院子,岂不是好?”
蓝清婉见他们别别扭扭的,便笑道:“好吧,由着你去安排。”
这下子屋中的人登时散了大半,剩下的那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仆人,比如沁雨黄炳泉明佳之流。他们平时陪着主人出入惯了,自然不会拘束。
吃菊花宴,当然要喝菊花酒。
虽然滋味清冽宛若甜酿,但后劲很大。
蓝清婉不知不觉饮下了小半壶,也觉得有些醉了。
只见她脸颊绯红,眼眸含水,愈发娇艳。
言修川眯着眸子,品着酒。
灯下看美人,果然越看越爱。
沁雨见他们这样,心中已有了计较。
“姑娘,姑娘?”
蓝清婉脑子有些迟钝,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笑呵呵的道:“沁雨,你叫我?”
“姑娘,你醉了,不如回房去吧!”沁雨说着就要扶蓝清婉起来。
“回房?”蓝清婉推开她,扭着身子道:“今儿这样好的月色,我干么回房。”她往旁边一倒,正倒在言修川身上。
言修川顺势抱住了她。
此时他们坐在闻木轩里,四面敞亮,头顶一轮明月宛若银盘。
“婉儿,你想赏月,我们就到外面去。”
“好。”蓝清婉拍着他的肩,“你说得对,就去外面。”又对沁雨道:“取我的筝来。”
起身,因后劲上头,身子摇晃了一下。她连忙扶住桌子,指着言修川道:“我弹筝,你舞剑,美哉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