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端来了,蓝清婉只喝了两口就不吃了。
“姑娘,你已经一日水米未进来了,不吃,怎么能养好身子呢?”沁雨劝道。
“我吃不下。”蓝清婉把粥碗推开,“这点米得来不易,别浪费了,你们拿去吃吧!”
沁雨叹息一声,把碗拿下去了。
明佳在廊下煮药,见她出来,顺势往碗里瞅了一眼,皱眉。“怎的才吃了这么点。”
“姑娘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你不会好好劝着么?”明佳哼了一声,“你往日里那么伶牙俐齿的,这会儿竟变得拙嘴笨腮了?”
这两人平日里斗嘴斗惯了,沁雨若听了她这么说,少不得回几句嘴。但这会儿竟然一句话都不说,默默从她旁边走了过去。
明佳觉得不对,“你……生气了?”她看着沁雨侧脸,扯了个笑,“好啦,我也是随口说说。”
“我哪有空生你的气,我是心疼姑娘。”沁雨道:“这碗粥也不能浪费了,等会儿我拿去给小红吃。”
过了会儿她回来,坐在廊下,抱着膝盖看明佳煮药。
“不用去伺候姑娘了?”明佳用扇子扇着火。
“这会儿还是让姑娘一个人待着的好,有人在,她反而不自在。”
“说的也是。”明佳扇了两扇,“我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嗯?”沁雨盯着药炉上冒出来的白烟出神。
“你真觉得那些人是三郎派来的?”
“难道不是?”沁雨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就气恼,“这雪府里,里里外外都是三郎的耳目。若不是得了他的指使,谁有那个胆子在府里行凶?”
“若真是三郎指使,怎不一击就中,竟派了这些弱得掉渣的人来。”明佳脸色凝重起来,“若是有人借着三郎的名义行凶呢?岂不是让三郎和姑娘无端端生出这些误会来?”她本来只是猜测,但越说越觉得像这么一回事,“三郎若和姑娘就此断情,何人得了好处?”
沁雨耻笑一声,“我知你跟在三郎身边久了,所以处处偏袒于他。”
明佳急了,刷的一下站起来,叉腰道:“沁雨,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虽然对三郎好,但对姑娘也不差,我是就事论事。”
沁雨仰着脸看她,默不作声。
“你看着我干嘛?”明佳最看不得她这幅模样,“有事说事,别藏着掖着。”
沁雨抖了抖裙摆,站了起来。
“喂,你到哪里去?”明佳想追上去,但又怕坏了火候,一时进退两难,只能在原地跺脚大叫。
“我去瞧瞧姑娘,我不像你,一颗心分成两半。”沁雨远远甩下一句话,气的明佳跳脚。
“又和沁雨拌嘴了?”
明佳回头,见是秦惠,“是你啊!”秦惠是沁雨夫君,明佳斗不过沁雨,就把一股火气撒到了秦惠身上,“人家都说成了亲的女人多贤惠,我怎么瞧着沁雨比成亲前更泼辣了呢?一定是你夫纲不振。”
秦惠苦笑,“怎的又说起我来了。”
他踩着台阶进了游廊,拍拍肩膀上的落叶。
“你从哪里来?一身灰扑扑的。”明佳随意看了他两眼,“我记得这身衣衫是沁雨刚刚做好的,怎的就弄成这样来了?”她指着腰上一道划痕,“这是怎么弄的?”
秦惠挡住,“被墙上的钉子勾下来的。”
“胡说,当我没动过刀枪么?”明佳笑吟吟的道:“我劝你啊,最好换身衣衫再去见沁雨,我既能认得出来,你以为她认不出来么?”
“说得很是。”秦惠点头,刚要去换了衣衫回来,便见沁雨从房中探出一个头来,“阿惠回来了,快进来,姑娘正有话要问你呢!”
明佳朝他挤挤眼睛,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果然真被明佳说中了,秦惠一进去,沁雨就盯着那道划痕不说话。
就连蓝清婉都皱眉,“这是怎么弄的?”
“在外面走的时候被一个小混混划的。”秦惠轻描淡写的道。
“胡说,有哪个小混混能伤了你?”沁雨才不信,绕着他走了一圈,见除了拿道划痕,没有其余伤痕才作罢。“你还是老实说吧,免得姑娘盘问你。”
蓝清婉也看着他不说话。
秦惠苦笑,便道:“我觉得那些人有些蹊跷,便顺着这条线去查。”
“他们都已经是死人了,还怎么查?”沁雨不信。
“就算是死人,既入了府,必有卖身契。即便卖身契丢了,那还有介绍的良人呢!只要想查,总能查得下去。”在这方面,秦惠比沁雨能干多了。
蓝清婉点头,“不错,人活一世,即便碌碌无为,总和周遭有些牵扯。那你查到了什么?”
“那幕后之人十分小心,找的都是外院做粗使工作的一些杂人。这几人都是元安城里的混混,给点钱就能办事的。”秦惠想到今天见到的情形就起不打一处来,“我找到他们家里,真是家徒四壁,可怜了他们的爹娘。”
“问出什么了?”沁雨才不在乎这些人的爹娘怎样,子不教,父子过。他们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没有教养儿子的后果。
“他们说有个贵人拿了银子找他们儿子办事,那人虽说自己是个婢女,但看服侍,比一般乡绅家的小娘子穿得还好些。”秦惠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十分清晰,“那银子也不是碎银子,而是整锭整锭的银子。”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蓝清婉。
蓝清婉接过来将银子一翻,银子底下露出刻印。她瞳孔一缩,“这是官银。”遂冷笑,“好大胆,竟连官银都拿了出来,这是生怕我们查不到啊!”
沁雨拿了那银子细细翻看,过了会儿,抿了抿唇,“姑娘,我瞧不是三郎做的。”
秦惠见蓝清婉不作声,便接了沁雨的话,“何以见得?”
沁雨瞅了秦惠一眼,见到他眼底的笑意,知道他这是要跟自己唱双簧。咳嗽了一声道:“三郎做事谨慎,手下能使的能人多如过江之鲫。就算指使人去害姑娘,也轮不到这几个混混。再说了,三郎本就是官家的人,再用官家的银子,岂不是不打自招么?”
“沁雨说得对。那日我们是气糊涂了,才被那女子蒙骗。现在回想起来,那女子亲眼见死了这么多人,如此生死光头,竟然连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是三郎做的。这……实在令人生疑啊!”
秦惠是从曲双城时起就一直跟着言修川的,虽然因为沁雨的关系守着蓝清婉,和言修川作对,但他心里实在不愿意相信言修川是那样的人。
“你们这是要为他开脱?”蓝清婉淡淡的道,“若不是他做的,为何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她是被言修川伤透了心。这人曾口口声声向她保证不会伤害严溪,结果却让严溪身首异处。让她如何再信?
“姑娘……”沁雨将手搭在蓝清婉的肩头,“我知你忘不掉严公子的血海深仇,可是一码归一码,若前日那事真不是三郎做的,你……”
“就算不是他做的,又能怎样?”蓝清婉抬起眼眸,眼底一片决绝,“若不是他做的,我便能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么?”
沁雨哑然。
秦惠朝她轻轻摇头,“姑娘,我今日见到青儿了。”
他深知如何转移蓝清婉的注意力。果然青儿这两个字一出口,蓝清婉的神色立刻就变了,她急切的看着秦惠,“当真么,你在哪里见到他的?他好么,是胖了还是瘦了?”
当初她执意回雪府找言修川报仇,本来安排沁雨将青儿送回天刹海的。谁知道这孩子倔得很,非要跟她回雪府,她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他。
到后来,她一刀将言修川捅成重伤,再被囚禁,一路兵荒马乱,也就顾不上青儿了。
她日日挂心,唯恐言修川恨屋及乌,虐待了他。偏偏言修川从那日之后就没再露面,而其余奴仆又是一问三不知,只把她这颗心煎熬得如同放在油锅上煮了一般。
现在骤然听到青儿的消息,如何不喜,如何不忧?
沁雨见她急得语无伦次,便道:“阿惠,你就别卖关子了,没看姑娘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么?”
秦惠微微一笑,“我正要说,偏偏你还打岔。”
沁雨催促道:“快说,快说。”
“我今天出门经过前院,见几个女婢捧着一个小盒子走了过去。其中一个奴婢不当心摔了一跤,盒子里的东西翻了出来。我看过去,见都是些小木枪小弓弩小匕首,都是给小孩子耍的小玩意儿。我就知道这肯定是给青儿的了。”
“那……这些东西送去了哪里?”蓝清婉喃喃自语,“既能费心思准备这些小玩意儿,可见那人是对青儿上心了的。兴许……不会为难他吧?”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不由得看向沁雨。与其说她在问沁雨,不如说她想从沁雨的态度里,求个安心。
“当然的。”沁雨连连点头,“青儿在府里多讨人喜欢啊!当初三郎那么不待见青儿,弄得像仇人似的,后面不也爱得不行么?姑娘别担心了。”又对秦惠道:“你一定知道那两个奴婢是哪个院子的,还不快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