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珩走到椅子上坐下，声音淡淡的说，“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王家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大，我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但也紧紧是这样，看他问问题就知道，他根本不担心自己的问题会传到屋中四角，更不担心被听墙角的讨厌鬼听到。
可我就纠结了，我没这么牛掰的功力，我一旦开口，要不都听不到，要不就一字不差大家都清清楚楚。
翻来覆去想了好久，我还是决定小声点，封珩的耳朵还不错，我就算很小声说，他应该也没问题。“仇淳…”
“不用，你可以只动嘴。”我才说了两个字，那边封珩已经打断了我，可说出这句话我却有点懵，一知半解的样子。
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口型问他是不是这样子，就是只动嘴，但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点点头，我立刻挑眉一脸诧异，他难不成还懂唇语？
深吸一口气，早应该平静的心情再一次被这个打击给弄了个对穿，就跟一艘已经摇摇欲坠的船，有人直接上去一脚踹沉的感觉。为什么人跟人要有这么大的差别，我前半辈子虽然不怎么努力，但也不至于糙成这样吧。
叹完气，我张着嘴开始做无声表演，把王家头牌狗腿仇淳及他们抓我和李柏这件事仔仔细细说了个遍，这期间，封珩问了几个问题，我都知无不言。
弄到最后他反倒把一些我已经忘了的细节都给翻出来一遍，我都不知道我竟然知道了这么多东西。
“可能是他们，在我之前的封珩曾将家族秘密外泄，上面有人跟他串通一气，不过后来因为目标不统一，他选择了闯禁地。”封珩说的时候神色没有多大变化，但架不住我一直盯着，总算看出他眼睛里曾出现一丝茫然。
之前那个封珩的事对他还是有了影响，他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他会去闯那个必死的局，难道活着不好吗？
我却突然明白了那个封珩的想法，与其做一个傀儡，还不如拼一拼做回自己，可在他们这样的高度，又哪是想摆脱就能摆脱得了的。我想聪明如他们，肯定也都明白，所以肯定出了什么事，导致他不得不拼了命一试。
“你爷爷就在我出现的一瞬间发现我不是原来那个他，出于某种原因，我们在后来又接触过几次，但真正开始联手，是在你出生之后。”封珩说着抬眼看了下我，随后又垂下眼皮。
这些细节上的东西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只大概从之前经历的事情中知道爷爷和封珩之间有一些交易，他们似乎都有一个自己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刚好不冲突。
我用口型问他为什么会是我？
他略微想了想，我觉得可能这件事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他这是在组织语言。
“离开岗扎日前我就知道你爷爷不会就此罢手，他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就如同你，虽然被人算计，但真正让你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是你的好奇心。”
顿了顿他继续说下去，“药王庙中蛊是一个开始，他找我的时候，我重伤昏迷，后来知道他来找过我，就托人将大巫的事告诉了他，再后来听说他好了，我以为是大巫帮忙的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你奶奶牺牲自己。”
这些我是知道的，奶奶那时候已经怀了老爹，而且因为奶奶身体孱弱，打胎根本不能做，所以也只能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了下来。好在老天垂怜，老爹很健康，但没想到到我和大哥却出了意外。
我猛地一个激灵，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是爷爷抱着我老泪纵横的样子，这是我有记忆以来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我遗失那段记忆里的东西。
“你奶奶的卧床不起促使他对那个秘密锲而不舍，而那个秘密对我也是势在必得，但我们俩的目的又并不冲突，所以那次之后我们一度合作，可不幸的是，这个过程太过漫长，你奶奶等不到秘密揭晓的时刻。”
封珩说话越来越让我觉得接地气，以前我们俩交流，大多数时候我靠猜，因为他话实在是太少太简洁，李柏一度觉得没点脑子的人大概都跟他交流不了。
后来我发现，确实如此，没点脑子根本没办法想通他话里的一些弯弯绕绕，有时候很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出来都要让人翻来覆去想，才明白哦，原来还有那么一层意思。
但显然我和李柏都没能懂，我们只听到了第一层意思，朦胧中猜到了第二层意思，却完全不明白它其实还有第三层意思。而且这种意识还是在和封雷的一些聊天才知道。
所以我大概因为自己的蠢，硬生生错过了好几次真相吐露的机会。
“这中间他曾一度陷入沉寂，但你的出生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结束了他的左右摇摆。”他这话我其实不怎么爱听，仿佛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其实我也只是被动接受，没的选择。
我低着头沉默，心里很清楚这可能就是我流失一段记忆的原因，所以我没插话，有些辩解根本没用处，只会让人觉得烦恼和郁闷。
“你刚出生时就出现了一个症状，当时你爷爷找到了大巫，劫持了巫医为你诊治，得到的结果是活不过两岁，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到了现在。”
封珩微微蹙眉，显然这件事他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也很疑惑我到底怎么打破那个魔咒，一直安稳活到了现在。不，也不算很安稳，毕竟我丢失了一段应该很重要的记忆。
我张嘴用口型告诉他，我曾丢失的那段记忆说不定就是这件事的代价，他摇头表示不是，命和记忆相比，记忆就显得微不足道。
接下来封珩又说了许多，这其中包括爷爷他们曾去冰城几乎团灭的经历，还有当时找到爷爷他们的具体原因，总是零零散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但我心里很关心一个问题，所以绕来绕去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这个问题就是封珩到底要到冰城里干什么，爷爷如果是为了我的长长久久，那他呢？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想知道困住我的枷锁是不是可以挣脱，也想知道那个秘密怎么会成为封家的魔咒。”封珩一边说，一边缓缓站起来，那张苍白的脸在屋中灯光的照应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我连忙跟着站起来，不知道他突然是要干吗，是要走还是只是站起来。
他没理会我的动作，走到屋子窗户下一个矮柜前蹲下，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小的盒子，转身递给我，“这是我从昆仑带出来的钥匙，有它我们可以有进入冰城的机会，只是这一次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我们跟那时候一样，全军覆没。”
以前都说什么地方多凶险多有去无回，可封珩从来没这个自觉，这一次他亲自告诉我可能全军覆没，也就是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危险，命可能就会成为最难保住的东西。
“我知道。”我觉得我该说些什么，而这三个字大抵无所谓，所以也就脱口而出了。
封珩看了我一眼，淡淡嗯了一声，显然不相信我知道这些，说实话确实没想到这么严重，只是对比之下知道那里是一个难题，没想到竟然连封珩都这般说。
“这把钥匙放在你那里，蓝楹他们不会轻易踏进去，所以住在里面可以安心，冰城急不得，你爷爷没等到这把钥匙也不会进去，所以可以放心。”
这是封珩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我被人带了出去，沿原路返回到蓝楹。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四周的院子里其实有灯火，不过是我们大半夜串巷子，所以才空无一人。
回到蓝楹时李柏还在睡着，他好像从昏迷的时候直接进入了梦想，我不打算打扰他，今晚这些事并不着急探讨。
躺到自己床上，看着屋顶一根根木梁，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突然觉得无比心酸，年前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纸，怎么就混成这样了？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想想都是眼泪，觉得没谁会跟我一样，突然人生就出现这样的转折，除了每次死里逃生让我觉得自己还算个主角外，简直就是龙套小弟的即视感。
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暖暖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这一天似乎从睁眼那一瞬间就是很美好的，如果没有李柏那张巨大无比的脸的话。
“你挡着我的光了亲。”伸手把李柏的脸弄到一边，有气无力的看着窗外，“咱俩这是要饿死在这里吗？”从昨晚到现在，我可是一口吃的都没有，还费了老大劲儿，也不知道瘦没瘦…
说完眼睛就瞄见放在床头矮桌上的吃食，默默把刚才这句话吞下去，嚼碎后重新感性的看向窗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