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缓解眼睛里的干涩,问老喇嘛,“巫族?是那个大巫的巫族?”
封珩说大巫就是上古巫咸族后人,跟老喇嘛嘴里的巫族应该是同一拨人,只是看样子大巫生活的较为艰辛,而用蛊术阴了我的那帮子人,显然活的比较滋润。
同样都隐居深山,一个艰苦度日,一个亭台楼阁样样精致,这反差大的让人难以理解。
老喇嘛摇摇头说不是,“巫咸族十巫是人与天地的沟通者,而我说的巫族则是另外一种,总之并不相同。”
他显然不打算跟我多费唇舌,伸手从桌子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就要往我手上划拉。
我赶紧把手往回抽,心说这一刀下去,我可就得断掌了。
老喇嘛早就料到我会躲,钳着我的另一只手稍稍一用力,我竟分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子划进皮肉。
我脑子告诉我该觉得疼,可感觉却告诉我它啥也没感觉到,这种情况实属怪异非常,我一时间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老喇嘛慢慢在我手上划出一条横穿整个手掌的伤口来。
他动作很慢很仔细,等刀子划到另一边时,轻轻往里一勾,随后把刀扔到了一边。
“接下来可能会比较痛苦,你忍住了,否则驱除不干净,后续会更麻烦。”他的表情和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导致我认为所谓的比较痛苦,无非就崴到脚、摔破头那样的。
我还特意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想想自己前几次后背和屁股的遭遇,这点痛苦算不上什么。
但当老喇嘛把自己的手按在我手心上的时候,我整个脑袋突然就像被重锤猛击一般,眼前一下子陷入黑暗,整个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连自己挣没挣扎都不知道。
我还是感觉不到疼,但有另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渐渐充斥身体,那就是无边无际压抑不住的恐惧。
“上师,怎么回事,我看不到了。”
我听到自己的说话声音,颤抖且孱弱,心想这样的自己应该根本挣扎不动。
话才出口,脑袋上猛地又是一记重拳的感觉,或许有前面力道做铺垫,这次我倒是没那么大反应,只是忍不住开始颤抖。
“忍住,那东西已经开始动了。”老喇嘛的声音像是来自天边,但按在我手上的力道让我知道,他还坐在原地没动。
我嗯了一下,声音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随后变成了尖利的惨叫。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疼痛自眼睛一路往下蔓延,我起初以为这疼来自全身,后来慢慢从剧痛中发现,它们是沿着胳膊往下,如同行走在血管里的魔鬼,每进一寸,我整个身体都疼得忍不住痉挛。
“上师!”
我咬牙切齿地叫老喇嘛,不是因为怀疑他害我,而是想寻求答案。
但他没回应我,握着我的手更加重了几分力道。
我几乎要晕厥过去,这种疼哪怕在生死一线我都没感受过,能忍下来已经不容易,更何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渐渐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神志,手脚似乎本能往身体上缩,只是我用的力道越大,那只按在我手上的手力道也随之加大。
“再坚持片刻,很快一切就都过去了。”老喇嘛的声音还是飘在天边,我听着渐渐出了无数个回音。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完全蜷缩到了一起,眼前的黑暗突然像是乌云散尽,一下子数道光线刺进眼中,我直接从彻底的黑暗里跳到了太过光亮导致的眼盲中。
我有些无奈,我还是瞎的,只是换了种瞎的方式。
我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来抵抗手臂上的疼痛,但其实整条手臂早就没了知觉,只大脑不断告诉我我该这么疼,所以我忍不住。
正恍惚间,手上的力道突然不见了,这一松,我整个人像是彻底失去了支撑,痛苦瞬间蔓延到全身上下每一处。
不对啊,老喇嘛放开手,难道不是因为这事结束了,我怎么感觉更不秒了。
“上师,多谢。”
封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想抬头朝他求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在并没有叫喊的情况下,我的嗓子竟然喑哑到无法发出声音。
我瘫软在地上,感觉有人把我扶了起来,力道之大我根本无法抗拒,我知道这是封珩。
一阵晃晃悠悠中,我听到了小沙弥的抽泣声,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封珩平稳的呼吸声。
我在他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中渐渐被催眠,肢体上的疼痛不知不觉消散了。
迷迷糊糊醒来是在当天晚上,我躺在村长家的客房里,身边没有人,只有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显然屋里的人刚离开不久。
我躺在床上没有动,试了试嗓子,完全发不出来声音,里面还伴随着撕裂般的疼,仿佛我彻夜呐喊一刻都没停似的。
既然发不出声音,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但很快我又发现,我的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我唯一能动的除了嘴巴就是眼睛。
我去,这让我怎么办,万一这人个把小时不来,我难道还要这么挺尸个把小时?
正想着,门被人推开了,有一缕夕阳从门外溜进来,落在我手上,有那么一丝丝温度,但那温度是凉的。
封珩走过来给我拿了杯子,扶着我坐起身,看着我抿了几口水,没头没尾的说了句,“那座寺庙不存在了。”
我下意识啊了一声,声音没出来,倒是带着嗓子疼了疼。
我用眼神问他为什么,封珩没多说,只说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先到日喀则,找到白临夜他们后就进山。
我心说我这模样,我们明天一早能走了吗?但又想封珩曾说我体质特殊,且他好像没做过没把握的事。
“上师留了药给你,喝下就睡吧。”封珩把一粒黑色的药丸不由分说塞进我嘴里,一口水再一抬下巴,药就顺了下去。
或许真是精疲力尽了,我脑子缓慢的转着,想在喇嘛庙里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嗓子和全身的感觉,是怎么形成的。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封珩已经收拾好了一切。
我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体掌控权回到了手中,但浑身上下软绵绵,跟没了骨头差不多,被老喇嘛按过的那只手乃至手臂,抬都抬不起来。
“我还是动不了。”
抬头看到封珩把背包背在身上,我有些着急的说,他嗯了一声,把我的背包也甩到肩上,转头过来扶我。
那俩背包很重,在封珩手里却跟玩儿似的,而且他竟然扭头过来要再把我弄起来,我心里忍不住颤抖了下。
他果然像掕小鸡一样把我掕起来,然后一只手撑着我往外走。
站在门外的村长没有过来帮手,他脸上表情惊惧中参杂着悲伤,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信仰都垮台了的那种悲伤。
上了车出村前,我看到了背着行囊的小沙弥,他脸色很差,眼圈红肿,眼下有大片黑晕,一看就知道熬了通宵。
我想起他在寺外跟我说的话,老喇嘛告诉他的话,没来由心里一阵不安。
“封珩,寺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使劲咽着口水,紧张到手心不停冒汗,我早该察觉了,小沙弥说出老喇嘛那番话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有问题。
封珩没说话,表情平静的驱车离开。
我一下子心里那点期待就垮了,“是上师出事了对吧,小沙弥跟我说过,上师让他以后是去是留自己选择,还告诉了他一个地方,摆明了救我有危险。”
我说了一通话,封珩仍是没反应,似乎这些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感觉一阵难受,是心里难受,如果上师真有什么不测,我心里的愧疚估计这辈子都挥之不去了。
“你早就知道了吧,从来找上师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我就说这蛊这么难解,连你们封家都没办法,别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解开了。”
用手在脑袋上揉了揉,我发现自己体力渐渐恢复,只是那条手臂还抬不起来,“上师,出了什么事?”
我声音低沉着,垂着双眸不去看窗外的风景,心里如同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厉害。
“圆寂了,昨夜小沙弥焚尸后就地掩埋,一叶障目必须火焚才不会再找宿主。”封珩双手握着方向盘,声音平淡的我心里一股无名火气。
“那是人命啊,要早知道一命换一命,我,我……”我怒吼声没了后续,我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他这么做为了谁我很清楚。
但我一时之间真的接受不了,有人为了我一命换一命,这不是变相谋杀吗。
“我从不强求别人,带你去只是引荐,不管他是选择拒绝还是答应,都与我无关,这一点我说的很清楚。”
封珩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他好像真的只是把我带去喇嘛庙,除了跟老喇嘛闭门谈了一阵外,他好像是没多说我的事。
可,可闭门谈的是什么,我并不能确定。
只是以封珩的为人和能力,他没必要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