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数不清的人难以入眠,有荷便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外头守夜的兰蔻听见了动静,却不敢进来问。
王府主院的下人已经被放了回来,为了安抚人心,有荷做主给众人放了一天的假,请了大夫挨个把脉问诊,又多发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府里众人顿时对他感恩戴德,旁的不说,这能让看一回大夫,就是恩情了。
牢狱之灾过后,谁都怕自己占了不干净的东西,虽说跨了火盆,也撒了净水,到底心里有个坎。
有荷虽说不是误打误撞,却也未曾故意去谋划什么,这会见主院下人对自己多了几分亲近恭敬,心里也觉得开心,采薇便趁机教他如何掌控下人的心思。
有荷懵懵懂懂,最后只得了一条,对方想要什么,便拿什么吊着对方。
倒是与他所作所为异曲同工。
有荷为着此事倒是开心了几日,后来云崇又光明正大的回了府,两人小别重逢,好生恩爱了几日,让他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欢喜,见着谁脸上都带着笑意。
却不曾想,肃王迟到几日的赏赐,不是金银珠宝,车马奴仆,而是两个美人。
那二人坐了软轿,穿着粉色的纱衣,仙气飘飘,虽说带了面纱,瞧不见脸,可是身段十分窈窕,丝毫不比后院那几位主子差……或者应该说,更加诱人才对。
有荷能感受到,身边男人们看过去的目光,带着并不纯粹的欣赏和贪婪……有荷猛地一颤,云崇呢,他会不会也是一见就生了旁的心思……
有荷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却没瞧见对方的影子,他恍然想起来,对方大约是在正堂候着……
那位宫里来的大人物瞧着脾气倒是好,说话也没架子,可是看过来的视线着实让人不舒服,那是带着几分怜悯和同情的目光,若是有荷能多成长几年,说不得就能在那目光里,看出来关于自己和云崇的事,皇帝的态度。
有荷的身份并不足以让他接旨,是以他除了开始误打误撞见了万丰衣,后面一直跟着下人们跪在后面,直到云崇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宫里去。
万丰衣拉住他,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云崇的脸色瞧着不太好,却并没有开始那样糟糕,有荷垂着头,却像是长了一头的眼睛,下人看过来的各式各样的眼神,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帝亲自赐下的美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冷落,即便没有旁人提醒,有荷也想到了。
他说不定要从住院搬出去,或许会回到属于书童的屋子,也或者为了避嫌,住到其他地方上去,还有话本里曾经看过的,为了新欢,把旧爱赶去庄子上……
有荷猛地一甩头,他算哪门子的旧爱……
恰在这时,外头来了人,说是北郊大营那边出了人命,要请云崇去定夺。
又是人命案……
有荷插不上手,也完全没能力插手,默默的看着云崇和那传话的兵士交谈,仿佛是上次权贵下人谋杀案遗漏下的尸体,案子都已经结了,这就不算是大事,云崇却还是去了北郊。
万丰衣十分无奈,却也没说什么,只和采薇说了几句话,大体是让好生安置这两位美人,采薇都答应了,正要往外送人,却又见他回头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下人,并且很准确的看见了有荷。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回他的眼神很复杂,有荷没能全都读懂,只知道同情怜悯少了,悲凉无望却多了些。
看得有荷也难受起来。
孤枕难眠……
有荷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颇有几分仓惶,他生怕明天一早一起来,自己就会被赶出去,哪怕仍旧留在王府,却再也见不到云崇……
可是比起这些,他仍旧住在主院,却每日都看着云崇去别人的屋子里,才是更难以忍受的。
有荷难过的想嘶吼,想杀人。
他抱着枕头用力摔打了几下,却又猛地回神,自己将自己吓得一呆
他胡乱理理头发,冷不丁瞥见掌心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破的,却不觉得疼,反倒看着那血,有几分痛快。
有荷猛地一哆嗦,恐惧汹涌的窜上来,他恍惚间看见自己和曾经见过的庄闳慢慢重叠在一起……
等到天亮的时候,有荷眼底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像是生了一双血瞳,嘴唇干裂,甚至出现了血丝,这让他看起来十分颓丧。
兰蔻瞧见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盆没端稳,晃晃悠悠的要撒出来,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稳住了那只铜盆。
采苓瞧着兰蔻,蹙眉道:“伺候人怎的这样轻浮?”
她亲自端了铜盆,抬抬下巴:“出去候着吧。”
兰蔻忙不迭的跑了出去,采苓瞧着有荷,满脸无奈:“爷又不在,你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是觉得我们姐妹几个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有荷张张嘴,采苓的话,他有听,却没有懂。
采苓拧了帕子,糊在有荷脸上,用力揉了几把:“你这脑子简直就是摆设,爷什么样的性子你真不知道?别说两个美人,就是二十个,爷瞧不上就是瞧不上……”
有荷闷闷道:“可那是皇上赏赐的……”
采苓隔着帕子拧他的鼻子:“你是真傻呀,爷这么多年喜欢的人可都是……”
她猛地闭了嘴,脸色白了白,好在有荷并没有察觉到她未尽之言,她轻轻吁了口气,生硬的转了话题:“想想后院那三位吧,从进来开始,爷还一次没去看过呢。”
这么一比,总觉得自己以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荷自己擦了脸,又漱了口,看着倒是平静了些,心里却仍旧慌乱的很,被采苓一提,他对那几个女人的敌意,简直要控制不住钻出来。
如果这王府里,和云崇有关的人,只有他一个该多好……
有荷交握双手,指甲嵌进肉里,力道十足狠厉凶悍,仿佛真的是在掐着什么人的脖子一样……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感情,甚至当初跟着林逸出来的时候,想要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和……不惜一切。
有荷看着镜子,总觉得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的脸皮就会被扯破,从里面钻出个魔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