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午膳时候,宫里出了件大事,太子不知做了什么,惹怒了皇帝,被当众斥责,且禁足于东宫,未得允许,旁人不得擅自探望。
贵妃娘娘爱子心切,去了钗環,换了素衣,匆匆前往御书房去求情,却远远便瞥见门口已然跪倒了一片,个个都是狼狈不堪,连带着大总管万丰衣身上也满是茶水污渍。
贵妃心里顿生不详,却又不甘这样回去,偷偷让人去将万丰衣请了来,将腕上的玉镯子褪下来塞进他手里。
“请公公体谅本宫一片慈母心,太子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这一国储君,怎的说关就关了,若是他当真犯了错,本宫自然不敢为他求情,可那孩子素来谨言慎行,老实本分的很……”
她哽咽两声,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万丰衣连忙将镯子退回去:“娘娘使不得,这可折煞奴才了……非是奴才有意隐瞒,这其中内情,奴才确实不知,先前太子来时,奴才想着这父子二人许久不见,自然要说些体己话,奴才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呆着,便退出来了,哪料到不过半个时辰,里面就闹起来了。”
贵妃一呆,看神情,是颇为不愿意相信的,可要说万丰衣骗她,却又没有理由,何况御书房这许多人看着,倘若他说的不是事实,只消随便拉个人问一问,便能水落石出。
对方着实犯不上这样得罪自己。
贵妃心中越发慌乱,听万丰衣这样一说,她才察觉,这偌大个宫里,若是太子出事,她竟找不到旁人为太子求情。
万丰衣瞧着她脸上的惶然无助,想着太子那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心里也自然有几分疼惜,便隐晦提醒道:“娘娘与贤妃娘娘乃是至交姐妹,如今正是夏秋交替,贤妃娘娘怕是又要发病了,娘娘不妨多去走动走动,若是贤妃娘娘身子骨好些了,也好往御前来说说话。”
贵妃一怔,贤妃先前试毒伤了身子,虽说占着四妃之位,可到底是个废人,前面几年,贵妃还想着走动走动,后来太子长大了,宫里慢慢的又有了其他的皇子皇女,她要忙着宫务,还要照料太子,便慢慢的将贤妃忘在了脑后。
这会万丰衣提了一句,她才想起来,比起她来说,显然贤妃在皇帝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她不该放弃这样大的一个助力。
反正大皇子也是个病秧子,完全不是太子的威胁,若是那母子二人肯站在太子这边,旁的不说,皇帝心里,也会更看重太子一些。
贵妃打定主意,转身要走,忽的想起来,自己这许久不去,也不知道贤妃和大皇子喜好上有没有变更,正要问上一句,眼角却是一瞥,刚巧看见万丰衣腰间系着一个玉球,端得是玲珑剔透,水润通亮,瞧着就不像是凡物。
身为皇帝眼前的红人,有这样的宝贝并不稀奇,贵妃只多瞧了两眼便没在意,只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却已经转身回了御书房,也不知道对着门口说了什么,门口呼啦啦一群跪着的人便都散了。
贵妃扯着帕子,心绪十分复杂,她摇摇头,越发觉得这人不能得罪,她跟了皇帝二十多年,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说起揣摩皇帝的心意,却远远不及这位大总管。
若是能将他拉过来,帮着太子……
贵妃猛地一颤,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经有些过了,连忙收敛神色,转身往后宫去了。
御书房里,皇帝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瞧不出半点方才雷霆震怒的模样,万丰衣也不提,简单收拾了散落的奏折书籍,问道:“皇上现在可要用膳?”
皇帝瞧着眼前的奏折,心里的火气仍旧扑腾不休,然而瞧着万丰衣额头上又多出来的伤,却是再也发不出来,只得叹息一声:“传吧……你随朕一同吃些。”
万丰衣谢了恩,并未推辞,皇帝这人,但凡遇见些无法同旁人说的话,便喜欢找人和他一同用饭,前几年贤妃还能出来的时候,多是她陪着,后来也曾换过几位得宠的娘娘,近两年皇帝对后宫的心思不知为何忽然就淡了,这陪着吃饭的人,就慢慢变成了万丰衣。
然而万丰衣也十分清楚,但凡这被喊来一同用饭的,也多是被皇帝当做外人的,如同肃王殿下,皇帝再如何烦恼,也从不曾在这般情况下将人找来一同用饭。
万丰衣去传了膳,再回来的时候,皇帝那原先消停下来的脸色就又变了,他心里着实诧异,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忙跑过来,小声道:“奴才也没听清楚,只仿佛说是肃王府里的事。”
万丰衣想起来自己瞧见的那个孩子,比起大皇子也不过是大上那么一两岁,看着十分瘦弱,仿佛是风一吹就要倒了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见过的人太多,总觉得那孩子的脸十分熟悉,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然而皇帝生气,从来就都不是小事,万丰衣嘱咐了小太监两声,正要喊人往肃王府去报信,冷不丁听见御书房里皇帝的斥责声:“你做什么去?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可还记得你是谁的奴才?!”
万丰衣当即跪倒请罪,心知皇帝在气头上,解释无用,便只能求饶,皇帝仿佛这会才找着发泄口,对着他好生训斥,末了却仍旧意难平,怒道:“去把那媚上惑主的混账东西带来给朕瞧瞧,朕倒是想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万丰衣一惊,张皇道:“皇上三思,毕竟是肃王殿下的人,您即便是为了殿下好,也该知会一声……”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锐利深沉,万丰衣未尽之语便噎在了喉咙里,他深知皇帝的性子,先前豫州事发,他便知道近些日子不会好过,稍有不慎便是大错,却不想皇帝发作起来,竟是连自家弟弟府里的人都不放过。
然而肃王殿下那性子,如何能容得旁人动自己的人,即便是皇帝怕是也难善了,何况那个孩子,显然在肃王殿下眼里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