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丰衣笑了笑:“皇上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奴才这身子,怕是再受不了一回板子。”
他这一笑,皇帝的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些,意味不明道:“还不是自己找的,你不去,他们还敢来抓人不成?”
万丰衣无奈的看着皇帝:“皇上金口玉言,奴才去了,不过是几板子的事,若是不去,说不得脑袋都得搬家,这买卖可不划算。”
皇帝轻斥一声:“既然知道自己只有一个脑袋,就该长些记性,少操些心比什么都管用。”
万丰衣笑的无奈:“皇上的教诲奴才记住了,只这最后一回,肃王殿下和您亲密无间,才敢使些小性子,外头谁不说他稳重端方的?”
皇帝冷笑,却也是顺着台阶下了:“就看在你受了伤的份上,肃王朕就不理会他了。”
万丰衣连忙谢恩,皇帝按住他肩膀:“别来这些虚的,朕问你,可看过御医了?”
万丰衣脸露尴尬:“奴才这伤的不是地方,这样腌臜的身子,着实不好请御医来瞧……倒是让人去拿了药,都是好的,已经止了……”
瞧见皇帝脸色陡然阴沉起来,万丰衣连忙住嘴,却不知道哪句话又得罪了皇帝,只好闭口不言,只小心瞧着他。
皇帝冷笑一声:“当初朕要放你出去做官,你自个要进宫的,怎么这会又觉得腌臜了?”
万丰衣连连摇头:“皇上误会奴才了,能伺候皇上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能算是得偿所愿,如何敢嫌弃?”
皇帝转身回了龙椅,隔着御案看着万丰衣,他做了几年皇帝,积威甚重,这样一动不动瞧着人的时候,尤其厉害,万丰衣不多时额头便见了汗,默默的叹了口气:“皇上……”
“来人!”皇帝开口,万丰衣只好闭嘴,万一安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听见这声,顿时一个激灵,几乎连滚带爬的就钻了进来。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瞥了一眼万丰衣:“去宣御医来。”
万一安隐晦的瞥了眼万丰衣,见对方身上并没有新添的伤口,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利索的退了出去。
虽说是大雨滂沱,可御医仍旧来的很快,却是院正,皇帝召见,就是下着刀子,他也不敢怠慢,却不想进了御书房,却是给大内总管看伤。
御书房里只有这两人,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御医惊得两股战战,半点不敢抬头,视线最多只能瞧见膝盖,听见皇上吩咐给大总管瞧瞧伤,便答应了一声,今日万丰衣受了罚的事已经传遍了,他自然知道伤的是哪里,便指了指屏风后面,做了手势:“总管这边请。”
万丰衣欲言又止,脚却像是粘在了原地,半天不曾动作,御医颇为摸不着头脑,正要再请,就听万丰衣叹了口气,低声道:“有劳御医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屏风后面去,那里有一张软塌,供皇帝平日看奏折累了小憩。
御医见万丰衣趴下,正要去解他的衣裳,余光却是一瞥,见到皇帝也跟了进来,顿时手一僵,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受了罚的伤口十分有碍观瞻,不该暴露在皇帝面前,可皇帝这时候进来,不就是为了瞧瞧伤口的?
御医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轻手轻脚的掀开了万丰衣的衣摆,露出下面已经渗出血来的底裤,裤子是深色的,染了血便是一块块黑斑,虽说不至于触目惊心,却着实也是碍眼的很。
御医又放轻了动作,小心的褪下了万丰衣的裤子,里面却不是血肉,而是沾满了血迹的厚厚的白色棉布,将这层棉布剪开,才露出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臀部来,伤势瞧着不重,刑官显然十分有分寸,只是皮肉伤,未曾伤到骨子。
然而血腥味却是十分浓重,且伴着一股子的骚味,御医倒是闻惯了,太监毕竟少了个物件,总会有些后遗症,尤其在这方便上,极容易留下异味……可他闻惯了,却不代表皇帝知道这茬,几乎所有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太监,都要将下身严实的裹起来,免得真透出味道来,惹怒了主子。
是以他一面瞧伤,一面偷偷瞄着皇帝的脸色。
然后他心里便是咯噔一声,皇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瞧着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御医以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给万丰衣清理了伤口,上了药,然后简单将外袍盖上,遮了遮伤口,便匆匆告退。
万丰衣还未道谢,听见脚步声便要爬起来,一抬眼却瞧见皇帝就站在自己跟前,目光颇为复杂的看着他。
万丰衣脸色一白,顾不上伤势,连忙下了软塌,跪地请罪:“皇上赎罪,奴才这腌臜身子脏了皇上的龙目……”
“你……你先起来。”
皇帝伸手去扶他,万丰衣却是一躲,身体紧贴在软塌边上,低声道:“不敢劳烦皇上,奴才自己起来……”
皇帝的心情十分微妙,虽然没瞧见前面什么情形,可那厚厚一层棉布他却是隐约能猜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他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既有些心疼,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做内监不只是挨一刀,他当初就不该被万丰衣求一求,就把人带进了宫。
在外行走,即便做不了官,他却是能给他个虚衔,一辈子衣食无忧,纵然不能有子嗣,却还是可以娶妻的……
万丰衣这性子,若是娶妻,说不得就要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皇帝心思飘忽的利害,却是不太敢去看万丰衣的眼睛,而对方也垂着头,显然是和他差不多的念头,至少不是很想看见他。
“朕瞧着外头那小太监倒是激灵,就让他先伺候你几天,这阵子,朕准你的假,好生修养……”
万丰衣猛地抬头看着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皇上……”
皇帝没发现他的不对劲,继续叮嘱:“就让院正这阵子多顾着你些,将伤养好了,旁的你就不必再操心,朕这里自然还有人可用。”
万丰衣怔愣许久,嘴角慢慢勾起苦笑来,俯首叩拜谢恩:“奴才……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