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虽说身份地位不及厉王,可到底都是客人,再没眼色的下人也不敢这样得罪人。
驴皮显见是厉王给有荷的下马威,只是他自己大概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经过事的,看起来对这样的场面,十分游刃有余。
厉王心情不好,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瞧的出来,落在有荷身上的视线,不由就多了几分打量,几乎每个人都在想,难不成肃王真的没事?怎么没了主子的人还敢这样嚣张。
厉王也是同样的想法,越瞧有荷,越觉得有鬼,招手唤了人来,嘱咐要暗中盯好了,但凡对方露出一点知道云崇下落的迹象,就要顺藤摸瓜找出来,然后斩草除根。
有荷一无所觉,宋安康瞧着事情不对头,偷偷喊了小厮,让他回去搬救兵。
小厮刚走没多久,便有一碟子一碟子的带血驴肉被割了下来,人前绕了一圈,最后搁在了有荷跟前。
有荷有些懵,问那送肉的下人:“不给做熟吗?要吃生的?”
下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去看厉王,厉王脸色难看的厉害,他右手第一位乃是袭了镇国将军爵位的庞家主,只这一家日益衰落,这一辈中,并无人在朝中任职,全靠祖上封荫过活。
许是受够了低人一等的日子,上赶着巴结厉王,这当口听见有荷的话,便出声嘲讽:“哪里来的土包子,连活驴宴要如何吃都不知道,竟也敢问出口,不怕笑掉大牙。”
有荷知道这是在笑自己,脸颊微微一红,垂下头不说话,宋安康扯扯嘴角:“庞将军这话说的有趣,不懂不能问,难道还要装相不成?被拆穿了岂不可耻?”
庞将军脸上挂不住,却又不敢得罪承义侯府,只得垂下头,只当没听见,却也是偷偷扯着衣角,嘴里骂骂咧咧。
生的新鲜驴肉每个桌案上都得了一盘,那驴却看着只是瘦了一圈,仍旧哀哀惨叫,宋安康眼底露出不忍来,白着脸堵住耳朵。
有荷偷偷拿胳膊肘戳他:“我觉得我吃不下肉了……”
宋安康心有戚戚焉的握住他的手:“我现在就快吐了。”
若非先前在豫州,他曾见过数不清的尸体,这样的场景,应该已经吐了吧,他是见过屠夫杀猪,却不是现在这样,手起刀落,虽说是畜生,可也知道痛苦的。
有荷对厉王的印象简直跌倒了谷底,他想,这样的人竟然和他家王爷是兄弟,真是太奇怪了。
先前就架上的火堆终于派上了用场,奄奄一息的驴被架了上去,带着惨叫声瞬间撕心裂肺,震得人耳膜生疼。
有荷一哆嗦,竟产生了些感同身受的痛苦,他抖着手抓住桌角,他想杀了这只驴,总好过活活受罪。
可他做不到,甚至连个工具都没有。
宋安康拍拍他:“你还好吧?没事没事,一会就过去,我我我给你捂住耳朵,听不见就不怕了……”
宋安康的手很凉,捂在耳朵上触感有些粗糙,他微微一怔,低声道:“你会武功?”
宋安康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茬来,仍旧点点头:“我这一身本事都是和肃王殿下跟着罗将军学的。”
罗长生当年统领大启一半兵马,先帝忌惮了他一辈子,哪怕最后罗长生自己提出来解甲归田,也没能打消先帝的疑心,最后还是按了个罪名,满门抄斩。
也就是那一年,云崇才决定入行伍。
宋安康想起往事还有些感慨,蓦地听见有荷在他耳边说道:“那你杀了那头驴吧。”
宋安康简直要被有荷给闹的哭了,他死死压着他的手:“你别闹了,先前你得罪厉王,都还能当做年少无知,厉王不好拿着你不放,可如果这时候杀了驴,那就是公开挑衅厉王,他不会放过你的。”
有荷怔了怔,显见方才并未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讷讷道:“会连累肃王府?”
宋安康怕他再出幺蛾子,连忙郑重的点了点头,有荷垂下头,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却没在要求宋安康。
宋安康不由松口气,抬手去擦汗,手还未噌到额头,便听见一声惊呼,他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扭头去看有荷,对方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在对方眼睛里看见了疑惑。
此时,惊叫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看过去,却是一直在驴身上割肉的厨子喊出来的,而那头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没了皮的头垂下去,死死盯着那厨子。
这景象确实有些骇人,有荷却轻轻吐了一口气,小声和宋安康说道:“连天也看不下去了。”
宋安康震惊的点点头,抓着有荷的手,确认道:“真的不是你动的手吧?”
这也太巧了,有荷刚说了要杀了那驴,后脚就有人动了手——那驴一看就是被利器割断了喉咙,只是表面一层肉已经熟了,血被封住,这会才开始慢慢淌出来。
周围安静的很,没人敢擅自开口,无论做这事的是谁,都是打了厉王的脸,怕是不能善了。
只是谁也没看见什么人出的手,便是想在厉王跟前立功,都没法子。
然而庞家人这会却开口了,直指有荷:“是他,我刚才听见他说要杀了驴。”
有荷有些震惊,险些问出来隔这么远你也能听出来,被宋安康一把捏住手腕:“他不过是看出来厉王和咱们不和,随口胡说,不要乱说话,被人抓了把柄。”
有荷听话的闭上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庞家人,心里却是想到,原来这些贵人们和云舟馆的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有坏心思,都会害人。
厉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站起身朝着他们走过来。
宋安康连忙起身行礼,解释道:“庞将军怎可含血喷人,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庞家人梗着脖子道:“我听见了就是证据,怎么,你想抵赖?”
宋安康嗤笑:“庞将军凭借一面之词,就想定我们的罪?没有证据,我承义侯府可不服。”
庞家人眼中心虚一闪而过,心里也有些打鼓,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圆话,就听厉王道:“本王信他,他的话就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