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云崇就出去了一趟,只带回来一些植物根茎,虽然数量看着不少……有荷呆了呆,这才意识到,恐怕他以为很简单的寻找食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然而云崇并没有多解释,只嘱咐他,除非生死存亡,不要轻易出去。
他面色凝重,眼底藏着十分复杂的情绪,有荷看不太懂,却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愣了愣。
他本能的以为是云崇要走了,然而除了眼巴巴的看着,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云崇俯身亲亲他的额头,仿佛是知道了他的心思,手上的力道极重的捏了捏他的腰,保证似得低声道:“等我回来接你。”
有荷轻轻一震,瞪着眼睛看着云崇轻巧的跃上地面,又慢慢将陷阱合上。
眼前一片漆黑,月光完全透不进来,有荷抱着厚厚的衣裳,却仍旧想发抖。
他不冷,只是怕,怕云崇对他说谎,怕云崇来迟,怕……再也见不到他。
有荷缩成一团,眼前明明是漆黑一片,他却看见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画面,有他在云舟馆被调教的时候,有他懵懵懂懂跟着跑出洛城的时候,也有他被张管事压在床上欺负的时候,更多的是他在书房里读书的时候。
那对他来说简直比梦还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学会自己的名字,他慢慢伸手手指,在地上湿润的泥土里慢慢划拉起来。
有荷,有荷,有荷,云崇,云崇,云崇,云崇……
等他回过神来,地面已经满满都是云崇的名字,哪怕是看不见,他却仍旧不自觉的红了脸,仿佛做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
其实,不算是不知廉耻,只是有些痴心妄想。
可云崇那样的人……
虽然有些严厉,爱教训人,还爱板着脸,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还总爱逼着人上进,还不许别人忤逆……
这么一想,好像都是缺点。
有荷捂住脸,云崇的缺点比起他的优点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甚至稍不留神,就会被忽略。
可他为什么要记得这样清楚呢?
最初的时候,大约是因为怕,后来,大约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逾越……
然而即便他记得清楚,却还是不可控制的动了别的念头。
有荷伸手捏自己的脸,低声骂道:“真不要脸……”
他有些颓然,虽然仍旧是饿的,却提不起胃口来,那些根茎,虽然看着十分饱满,可到底也只是根茎,有荷再苦,也没吃过这些东西。
他决定暂且不吃了,若是云崇一直没回来……呸呸,要是他回来的迟了,还能多撑一阵子。
胡思乱想中,有荷睁眼到了天亮,腿不知不觉间就麻了,阳光比月光凶悍的多,透过稀疏的缝隙照进来,打在有荷脸上,像是针一样,将意识混沌的有荷,蹭的扎醒了。
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有荷晃了晃,其实还有很多,然而他心里却不安定的很,他忽的想起来,云崇好像根本没怎么喝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怎么就沦落到了要以身犯险的地步了呢?
还是自己拖累了他吧。
有荷垂头丧气,连着瞥了三四次那根茎,正捉摸着要不要吃一块,外面陡然响起脚步声,有荷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十分确定,来人并不是云崇。
很快外头响起的说话声表明了来者的身份。
“别看是个王爷,伸手还真了得,咱们少说也得折了十几号弟兄。”
另一个说:“你傻了吧,光死了的就有十几个了,还有伤了的残了的,得这个数。”
外面想起惊叹声,有荷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噗通噗通的,仿佛随时都能跳出来,他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也能露出破绽来。
好在,这只是有些功夫的普通人,并没有那样高深的内力,说着话径自在他头顶上走了过去。
有荷心中惶然,看样子昨天云崇真的和人打起来,但是有没有受伤,是逃了还是被抓了,还……活着吗?
有荷心中再难安稳,无知无觉中,将脚下的土刨出了一个大坑。
肚子忽的叫了一声,有些响,有荷吓得一懵,回过神来警惕的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没有脚步声。
他将那根茎攥在手里,用力擦了擦,这会倒是顾不上好不好吃了。
他决定了,等晚上,他要出去看一看,就算不能找着人,就,就当练胆子了……
有荷紧张的直哆嗦,嘴里虽然叼着草茎,却许久都没咬下去。
今日太阳落下的速度似乎格外的快些,有荷深呼吸几次,才鼓起勇气去掀竹盖子,手刚刚碰到,便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急响,他吓得一哆嗦,身体抖个不停,头皮都麻了。
僵在原地,满脸惊恐,心里脑里都是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被发现了,有人来抓他了……
念头落下,他又诡异的想,兴许被抓走,就能见到云崇了。
然而一刻钟后,外面的急响还在继续,却并没有人掀开竹盖子,将他揪出去,有荷这才察觉到不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脸上都是水。
外面,下雨了……
有荷摸了把脸,上面还混着泥土,被胡乱一抹,完全看不出五官来。
有荷放松下来,随手摸了根草茎,放在嘴里嚼着压惊,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大雨滂沱的山林里,从地下钻出来一个瘦小男人。
春天鲜少见这样声势浩大的雨,几乎是眨眼间就将人浇透了。
春寒料峭,配着大雨滂沱,有荷冷的牙齿直哆嗦,连眼睛都睁不开。努力了一刻钟,仍旧辨不清方向,只能闷头往前。
冷不丁却听见远处传来刀剑相撞声,他精神一震,平白多生了几分勇气,连寒冷都顾不上了,小跑起来。
土腥味混着血腥味飘过来,有荷捂住嘴,躲在树后,铮亮的眼睛在看见打斗的两个人时,忽的陷入恐慌。
这短短的功夫里,其中一人已经将另一个砍倒在地,雨水将兵刃上的血迹冲刷干净,而提着刀的凶手已经发现了另一个猎物,正饶有兴致的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