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悬在头顶上,有荷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跑了一段路,便有些纠结的停在了原地,周围的景致大同小异,都是枯黄的敷了一层积雪的树木,雪下得太大,连条成型的小路都看不见。
有荷孤零零站着,这苍茫一片里,他这一身黑衣十分显眼,也十分寂寥,有荷忍不住胆怯起来,竟颇为好奇自己方才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真的逃跑了。
然而跑都跑了,即便他现在改变主意想回去,也完全不认识路。
除了硬着头皮继续走,在没有别的办法。
然而越走,他的步子就越慢,他饿了,而且还冷,方才踩着了藏在积雪下面的石头,被冻僵了的脚十分脆弱,不经意间就能割出好长一道口子。
有荷有些受不住,干脆坐在了地上,将两只脚轮流抱在怀里,恍惚间竟真的觉得这脚说不定就要冻坏了,就像洛城更夫的那只脚,青紫青紫的,十分吓人。
他有些埋怨福,满逃就逃,为什么要选这样的路,然而追过来的人是他,也实在是怨不着别人。
有荷惆怅的叹气,兴许是太过惆怅,这气叹的竟颇为悠长,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抬手摸了摸嘴。
耳边又是一声叹气,听着粗重了些,有荷一个激灵,险些从山上滚下去,慌乱的爬起来,一转身就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立在一丈远的林子里。
他脑子里瞬间便想起方才福满吓唬他的话,不,不会是真的遇见出来觅食的熊瞎子了吧?
有荷简直欲哭无泪,他结结巴巴道:“我身上都没肉,你别吃我了……全是骨头……硌得慌……”
那黑影子默默的往前走了两步,有荷转身就跑,没两步就被扯着后衣领给拽了回去,云崇那泛着寒气的声音响起来。
“见着我还敢跑?出息了啊有荷……”
后面几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
有荷却险些喜极而泣:“王爷?!”
他转头看了一眼,见着云崇那张黑漆漆的脸,一头扎了进去,后知后觉的开始哆嗦。
云崇等他哆嗦够了才把人扯出来,冷冷的看着他:“这会倒是知道怕了,方才做什么去了?”
有荷心里一咯噔,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跑是有原因的,然而这原因他却是说不出来,万,万一,为了维护林家的声誉……
他用力甩了甩头,急忙撇清自己:“福满什么也没和我说,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云崇脸色又黑了一层,拳头握的咯吱响,心道这样的蠢货,怎么还敢自己往外头跑,早晚得笨死他!
他把人抱起来,凶巴巴道:“闭嘴!”
有荷一抖,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他,小心翼翼的确认他有没有杀了自己灭口的意思。
云崇半是威胁半是宽慰道:“武林的事朝廷不掺和,你也记清楚了,以后,但凡和林扯上关系的,都给我躲得远远的!”
有荷忙不迭点头,云崇眯眼看他:“下次再犯,本王决不轻饶!”
有荷哆嗦了一下,约莫是想起了成大的鞭子。
云崇冷笑一声:“别急着害怕,还是先想想回头怎么交代,逃奴这罪名怕是要落实了……一而再,再而三,你可真是越做越熟练,不给你个教训,你怕是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有荷缩成一团。
云崇像是气狠了,脸色难看的厉害,有荷偷偷瞄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死死垂着头装鹌鹑。
去时有荷只觉得福满的轻功实在厉害,风吹起来,让人连呼吸都困难,然而被云崇这样带回来,他却只能把头埋进对方怀里,才能勉强喘气,不至于憋死。
被丢进马车里的时候,有荷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才看见福满的样子,他被堵了嘴,身体五花大绑,虽然没被用刑,那绑人的手法却十分犀利,但凡他挣扎一下,绳子便要紧一分。
如今那绳子已经将福满身上的棉衣给勒出了一个一个的小包,而福满显见是吃了亏,虽抻长了脖子看着有荷,却动也不敢动。
有荷将他嘴里的布巾拿出来,福满连着呸了几声,颇有些不服的看着有荷,悲愤道:“都是逃走的,你走的比我还远,凭什么他们只绑我不绑你?!”
有荷无言以对,便又把布巾塞回去了。
他没吃午饭,这会窝在暖和的马车里才察觉出饿来,竖起耳朵听着外面没动静,才敢小心翼翼的去开抽屉,他记得早上看的时候,里面还装满了点心。
然而他再开,里面却已经空了。
他呆了呆,捂着肚子叹了口气。
采蘩打开车门进来,递给他一碗面,努努嘴:“赶紧吃,你呀……”
有荷连忙接过来,狼吞虎咽,同样没吃饭的福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有荷有些过意不去,询问的看向采蘩,采蘩一叉腰:“吃你的,还有功夫想别人呢,还是顾着自己吃饱了吧,说不定是最后一餐饱饭呢。”
有荷呛咳出声,碗里的面顿时有些食不下咽。
采蘩径自说道:“爷那脸色……啧啧,有荷,你真是厉害。”
有荷被挤兑的面色通红,低着头讷讷不敢言。
采蘩不解道:“爷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又要跑?咱们王府虽说规矩是严了些,可从来也没亏待过谁,尤其是你,爷纵使脾气不好,可也是为你打算了的,难不成教你读书识字都是假的?甚至还带你去了家宴!”
有荷越发抬不起头来,被采蘩这样一说,仿佛真的有些对不起云崇……
福满吐出了嘴里的布巾,一脸惊讶的看着有荷:“原来你和肃王是那种关系啊……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有荷红了脸,轻轻的摇了摇头。
采蘩这才满意了些,又嘱咐他:“主子爷就是嘴硬心软,你回去多想些法子哄哄他,男人不都是这样?你哄得他高兴了,自然就不罚你了,那束规阁可不是个好去处,何况如今还是彭勇做主。”
有荷感激的朝她笑了笑,小声道谢。
福满嘀咕道,都是男人,哄来哄去的,好恶心……
有荷僵了僵,采蘩抬手自车厢抽屉里拿了瓶药丸,捏着福满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福满挣扎几下,瘫在车上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