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苓以为,既然人已经没什么活路了,再找下去并没有什么意义,以云崇的性子,应当是很快就会将通缉令撤下来。
事实也如她所料,却是隔了十日之久,通缉令才慢慢消停下来,却是换了寻人令继续贴着,唯一的变化便是,那上面的赏金数额不再跳动。
采苓心里惆怅悲切的厉害,她算是想通了,有荷对肃王府的意义,对云崇的意义,可能只在于他是个男人,不会生孩子,只在于他给了云崇一个十分恰当的机会,将兵权还给皇帝。
她心里疲累的很,提不起半丝精神来处理杂事,心里多少还存着些别的念头,她也说不清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若是肃王对有荷,有那么一丝真心,她便替有荷觉得安慰。
随着时日推延,这份期盼便慢慢热切起来,只因云崇始终没回来。
当日他离开皇城往南而去,至今已有半月,身边虽然跟着暗卫,却是一封信件也未传回来。
采苓摸不准他到底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还是真的没有放弃,盼着所谓的奇迹,盼着有荷真的还活着……
洛城也被满城的寻人令闹的沸沸扬扬,外出采买的小厮将一时新鲜,将寻人令带了张回来,他不识字,只觉得这上面的人看着眼熟的很,等客人相继睡下,云舟馆冷清下来,他便找了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寻摸那画像。
“你们看像不像一年前咱们馆里逃了的那个小馆,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有人闹这么大的动静找他。”
别人都笑,他们生来穷苦,连一二三都不认识,也只能看个热闹,若是有人能识字,便能知道,这画上的人,正是这里出去的有荷。
几人正笑闹,言语里便带了几分不干净,连带着这馆里的头牌岚若也被拿出来说了几回,几人相视笑起来,笑容里带着说不清楚的下流意味。
冷不丁后门被人敲响,几人往日被岚若教训过几回,这会心里下意识便是一紧,齐齐哆嗦一下,才回过神来往后门去看。
“都这时候了……谁在外头。”
云舟馆虽然是做夜里营生的,却也是趁着长夜漫漫的最初时候,这眼看着就要天亮了,他们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人过来。
“费什么话,自然是客人!赶紧开门!”
这地方,越是嚣张的,越是让人惹不起,小厮们不敢怠慢,赶紧去开门,虽说不明白这冤大头这个点来还能干点什么,可生意到底是生意。
门一开,便是一个黑衣汉子,长得很是平凡,身上却带着股精悍气息,很像是绿林里的枭雄,一瞧见这样的人物,小厮的腿就先软了,讨好的笑起来:“大爷快请进,您是找哪位公子啊?”
黑衣汉子却没理会他,反倒往后退了一步,侧开身去,小厮这才看见,汉子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瞧着有些憔悴,却难掩一身风华,兼之气势惊人,一眼便知道非常人。
只精神瞧着不太好,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他这样的一个大活人,竟没得着半个眼神。
小厮心里着实吃了一惊,他在洛城呆了二十多年,干的行当又是天底下最能藏污纳垢的,多少外面人模狗样的,进了这里就是禽兽不如,他是见惯了大人物的,却不得不承认,他见过的那些人物,在这人跟前,什么也不算。
哪怕这人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发呆,连句话也么说。
黑衣汉子瞪了小厮一眼:“你们这里可有个叫有荷的?”
小厮一呆,他没想到这人竟是有荷的姘头,倒不是他瞧不起有荷,只是那小子唯唯诺诺惯了,也不会和旁人似的挑肥拣瘦,嘴皮子也不利索,即便偶尔碰上个富贵的,却也哄不住,没过两天便去找了别人。
小厮这一发呆,主仆二人齐齐看了过来,小厮没想到方才没被瞧上一眼,还是幸事,这会那白衣公子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些别人说不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渗人的很,让他不自觉的就哆嗦了一下。
黑衣汉子催促道:“问你话呢!”
小厮又一哆嗦:“有有有,不过那是一年前了,去年他不知道怎么的就逃了,至今也没消息,谁也不知道他是死是……”
他猛地禁了声,那白衣公子在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陡然锋利起来,简直像是凌迟的刀子一下下割在他身上,虽然不见血,疼起来却是足以要人命的。
他慌张跪下,总觉得若是再说错了话,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黑衣汉子瞧着云崇脸色不对,低声安抚了一句:“爷,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云崇并未说话,却是抬脚进了院子,黑衣汉子踢了小厮一脚:“带路,我们爷要去有荷的屋子。”
小厮脸色一变,这云舟馆的人来来往往那么多,有荷又是自己偷跑的,谁会给他留着屋子……
只是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匆忙之中找到了说辞:“我们这些人往常连见一面都难,怎么会知道有荷……公子住哪里,二位稍等,小的这就去找鸨公,他定然是知道的……”
说完,他不等两人反应,急匆匆就跑走了。
黑衣汉子自然是暗卫,三教九流都混迹过,心中明白,云崇想要在云舟馆找些有荷东西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这种地方最是无情,只怕世上没有几个人会在逃出去之后,再回来。
然而如同小厮对云崇的恐惧一般,他明知道事实却也不敢说出来,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爷……那李家村应当离这里不远,有荷年幼时自那里生长,应当是比这里靠谱些。”
云崇神色微微一动,眼底波澜一闪而过,却是没有说话,只垂着眼睛,暗卫知道他这是又在想以前的事情,这半月来,他已经习惯了,便也不打扰,安静的护在他周围。
只这份静谧持续了短短不到一刻钟,便被一声怒骂打破了。
却是小厮将睡梦中的鸨公惊醒,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待那鸨公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登时大怒。
“那个下贱胚子,竟还有姘头?!好好好,竟还敢找到这里来,让人去抄家伙,我云舟馆可不养闲人,我养了那贱胚子十几年,他说走就走,今儿怎么着也得让那个姘头把这生养钱给我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