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昏昏沉沉,能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药,每每醒来都是在马车上,却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只当那姓庄的和肃王熟识,却没想到,原来不是交情,是有仇。
有荷悔之晚矣,心道,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乖乖呆在封鬼手里,被要挟拿银子总比丢人的好……
有荷虽是没读过书,却见惯了阴私,又在王府走过一回,多多少少也能摸到这人的心思,心里才越发着急,他倒是不怕自己丢人,只怕顶着这张脸,让肃王大怒,到时候说不得就真要死的凄惨无比。
然而在这个结局之前,有荷便想起来,虽然不久前才吃过药,可若是赶不上见云崇,不等给对方丢人,他就要活活疼死了。
有荷半梦半醒间想到的这些,让他连昏迷都不安生,时不时便要惊醒,偶尔还能听见外面的人说几句话。
他琢磨不出什么意思,却知道自己现在并未往皇城去,而是被朝廷默认了的成了江湖人管辖的城池,大名城。
有荷总觉得自己能听见兵刃相撞的声音,半睡半醒中还被惊得缩了缩脖子,随后他被抓出马车,丢进一间屋子里。
他听见有人说:“在拍卖会之前,他就交给你了,多下点功夫,别让大公子失望,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另一个人喏喏的应了一声,听着像是蚊呐,透出一股胆战心惊的味道,有荷心有戚戚,心道这武林人士果然都凶悍,虽然他没见着人,却也觉得恐惧。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有脚步声逐渐远去,也有人慢慢走近。
有荷心中紧张,恨不得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赶紧逃,却死活动弹不得,直到那人越走越近,有荷身子都感觉到了对方喷在自己脸上的温热的呼吸。
他有些想哆嗦,却动弹不得,急的要冒汗,心里又恐惧的很,额头上便一点一点沁出汗珠来。
那人忽的推了他一把,小声道:“有荷,有荷,醒醒,你醒醒!”
有荷一怔,反倒越发不敢动弹,那人取了水来,沾湿了帕子给他擦脸,有荷总算被唤醒了一丝神智,不敢睁眼,只开了一条小缝,偷偷的打量眼前这人,却忽的惊叫起来:“紫风?!”
紫风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别吵,别吵,你是要死呀!”
有荷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颤声道:“怎么是你?你也被抓了?”
紫风苦笑道:“我识人不清,还以为是遇到了良人……”
有荷这才想起来:“那张公子呢?他把你丢下了?”
紫风摆摆手:“不说也罢,倒是你,怎么落在庄槐手里?”他忽的紧张起来,抓着有荷的胳膊要去脱他的衣裳,“他对你做了什么?”
有荷连忙抱住胳膊:“没没没,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我是被庄闳抓起来的,他……”
他纠结了片刻,还是凑过去小声把事情起因告诉了紫风,紫风惊得脸都白了:“咱们这样的人夹在这些大人物中间,哪里能得着好……”
有荷心有戚戚。
两人沉默许久,有荷抹了把脸:“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怎么在这里?那姓张的不要你了?”
紫风原本还想瞒着,这会被他一再追问,却有些忍不住了,垂头咳了一声:“当年他赎了我出来,我才知道他本就是个浪荡子,处处留情,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偏他风流又没本事,惹了不该惹的,便把我抵给了那人,后来辗转机几次,我便来了这里,虽说要做些农活,日子也并不轻松,可到底比先前好过多了。”
有荷握紧他的手,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说不出来了,他本是想求紫风救救他,这会才知道,即便是求了,即便是紫风有心,怕是也无力。
虽说有荷不曾出去过,可单看这小院子,有荷便知道这庄子并不小,紫风怕是根本说不上话。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些闲话,紫风去给他端了饭菜来。
有荷许久没正经吃过饭,狼吞虎咽下去,却有些受不了,险些又吐出来,紫风连忙给他顺顺背:“看来你的确是受了不少苦,看看现在,连顿饭都吃不安生。”
有荷忽的沉默,他想起肃王府来,虽然在那里他也是个下人,可却是处处精致,这样粗糙的饭菜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有时候做别人的影子,比做自己要轻松的多……
有荷怔了怔,用力甩了甩头,紫风端了甜汤给他,有荷喝了一口,有些难以下咽,紫风有些心不在焉,并未注意,看他搁下了碗,期期艾艾道:“有荷……”
有荷抬眼看他,紫风长长短短的叹气,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庄槐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是因着我的出身,他想让我……”
话说到这里,有荷已经猜出了他后面没说的话,顿时心里一阵猛跳,片刻之后才按捺下来:“我听见他说拍卖会……”
紫风有些不敢看他,垂着头小幅度的点了点:“是……”
妓院茶楼,最是三教九流汇聚,各色消息混杂,有荷即便没见过拍卖会,也知道那是什么,只因着曾有客人自己带了人去云舟馆,和人吹嘘说是自己拿了百两银子自拍卖会上买来的,那被带来的人寒冬腊月里只穿着纱衣,什么都遮不住,却是一脸木然,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个人。
有荷忍不住一抖,难不成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紫风握住他的手:“不然我找个机会偷偷送你出去……”
有荷抬眼看他,两人对视一眼,皆知道这法子并没有可行性。
别说有荷,连紫风从来来到这里,都没有出去过,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路该怎么走,即便知道,他没钱没势,又如何能把人送出去。
何况,人是庄槐亲自送到他手里的,找不到了,他也活不了。
两人相视苦笑。
紫风道:“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出身,你也能少受些苦……”
有荷眼前忽的闪过云崇的脸,胸口针扎似的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