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回去的时候隔着很远便听见林逸的笑声,十分爽朗快活。有荷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还以为林逸那样的贵公子都是温文谦和的,这样的大笑好像忽的就把他和自己的距离拉近了那么点。
随后屋内想起云崇有些恼怒的低斥:“不准笑!林逸!”
虽说训斥的不是自己,可有荷还是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屋内的林逸却没有一点感觉,反倒是笑的更大声了些。
有荷莫名羡慕起来,在这一瞬间忽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从来不敢在云崇面前这样放肆,甚至是任何人,但凡出现在他面前,他总会不自觉的谦让退避,即便是伺候他的兰蔻,他也从不敢颐指气使。
他和林逸之间的差距,果然不只是一个身份的问题。
有荷胡思乱想了那么一会,听着里面的笑声慢慢淡下去,云崇的语气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他才敢继续往里面走。
秉文已经不在门口了,这两个常随虽仍旧跟在云崇身边做事,在外面却也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了,手下管着不少人,有荷看见过几次,有人拖着成车的礼品来求见他们,只是最后仍旧被拒绝了。
都是有钱人吧,不然那么多东西,怎么就能不放在眼里呢?
想起这茬,有荷才记起来自己还有五十六两银子还搁在云崇哪里,他要去赎回来才行,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虽说在这王爷眼里,说不定那也就是两盘点心的事。
有荷小声禀告了一声,云崇应了,林逸过来给他开了门,有荷连忙道谢,因着云崇在,他都不敢看对方一眼,只匆匆到了茶,搁在对方手边,便又缩到了一边。
云崇看了他一眼,有荷绷直身体,心道我可没看林逸,就算不讲理,也不能不要脸。
好在云崇并没有那样不要脸,没有就林逸的问题说什么,只问他:“书看了多少?”
有荷往桌子上瞥了一眼,那张书案后面坐着云崇,前面原本是他的位子坐着林逸,而他那本三字经就搁在林逸眼前。
有荷忽的面红耳赤,仿佛丢了多大的人,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
云崇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将那书拿过来,随手一翻:“看的倒也不算慢,来,本王考考你。”
他站起来,朝有荷抬抬下巴,有荷有些不知所措的走过去,心道怎么考?
云崇一把将他按在自己的位置上,眼前早就铺好了纸张,有荷有些坐不住,这可是云崇的位置,他只是这样坐着就觉得忐忑,何况对面还有一个林逸,正含笑看着他——有荷莫名便觉得那笑容里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云崇道:“人之初,性本善……写,愣着做什么?”
有荷连忙下笔,字仍旧是丑的,只勉强能看出个形状来,云崇看惯了,到不觉得如何,林逸的脸色却慢慢古怪起来,眼睛不时的往那纸张上瞄。
有荷如坐针毡,总觉得下一瞬林逸就要笑出声来,他写字本来就慢,这样心不在焉,很快便跟不上云崇的速度了。
云崇脸色慢慢黒沉下去,“啪”的一声把书丢在桌上,冷冷道:“你在想什么?学习最忌三心二意,你这样什么时候能把字认全?!”
有荷本能的害怕,毛笔自手中脱落,摔在地上,笔尖在云崇衣摆上一晃,留下一道明显的墨痕。
有荷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云崇拳头握的咯吱作响,或许是碍于林逸在场,他并未发作,只隐忍道:“本王去换件衣裳。”
有荷起身,要跟着回去伺候,云崇回头瞪了他一眼,有荷呆住,抬手揉了揉眼角,颇有些不可置信,刚才他好像看见云崇腰间挂着一个荷包,那荷包上的花样有些眼熟……
那明明是给采薇绣的……
然而话说回来,哪家的姑娘荷包会用那样的颜色,绣的花样又是什么四君子,现在想想,根本从一开始采薇就没打算自己带。
有荷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眼里都是一个念头,也不知道云崇知不知道那是自己绣的,如果知道了,这么戴着是个什么意思,如果不知道,那得到消息的时候会不会随手就丢了?
有荷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然而却又觉得高兴,有那么一瞬间,竟也觉得,男人会些女红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这又纠结又欢喜的在门口杵了一会,回过神来的时候,云崇早就不见了影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去追,踯躅片刻,仍旧回了书房。
林逸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荷被惊得退了几步,林逸失笑:“你这胆子也太小了些。”
有荷尴尬的笑了笑,他胆子小才能活到今天,这不算什么缺点。
林逸摇摇头:“你不必那样怕他,肃王虽说有时严苛,大多数时候却是很讲道理的,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发作人。”
有荷张嘴要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似乎云崇也的确没毫无缘由的责罚自己,除了那几次没好好读书……
至于关起来和没了饭食这事……因着牵扯到林逸,有荷自然不会提及,因此沉默下去,林逸只当他默认了。
“我与肃王相交多年,他素来洁身自好,你即入了王府,就安心伺候他吧,王爷不是无情的人。”
有荷一呆,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这情况着实有些诡异,然而林逸并未察觉,仿佛陷入了回忆:“当年我只以为他是玩笑,却不想十数年过去,他仍痴心不改,我深觉愧对与他,如今你出现,我才松一口气,有荷……”
有荷打翻了桌上的茶盏,有些慌乱的应了一声,随手扯起袖子去擦茶水,小心翼翼的不将桌案上的文书弄湿。
林逸有些歉疚:“抱歉,我不是……”
有荷连连摆手:“林公子无需多言,我都懂的,有荷也从来不奢求什么,王爷那样的人,我能碰着看着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这话有荷说的真心实意,他困在云舟馆的时候,从来没敢想象,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和一个王爷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