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荷能行动无碍的那天下了大启五年的第一场雪，兰蔻和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堆雪人，闹着闹着就成了雪仗，雪球打在窗户上，“扑棱”一声响，将有荷吓了一跳。
兰蔻在外面惊呼了一声，慌慌张张进来，问有荷有没有事，他有些想笑，这样一个雪球，还隔着窗户，他能有什么事。
只是他到底被拘的太久了，每日里也只是和兰蔻或者那四位姑娘说说话，认几个字，其他时候就自己呆着，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或者睡觉，无聊的很，现在见兰蔻一身雪，脸被冻的红扑扑的，竟然也来了兴致，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可是出门了？”
兰蔻脆生生道：“刚才采蘩姐姐伺候王爷换了出门的衣裳。”
不在府里就好，有荷开了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只有几个小丫头在玩雪，主院旁人不能轻易进出，积雪已经被扫过一次，却只将中间一条路清了出来，两边仍旧是厚厚的雪，小丫头们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雪人，一个个的没鼻子没眼睛，憨憨傻傻的杵着。
有荷跃跃欲试道：“我和你们一起玩。”
小丫头不必忌讳，兰蔻手脚利索的替他找了厚厚的衣裳出来，那本是前些日子做的冬装，都是量了身的，这会上身却有些宽松。
有荷忍不住嘀咕起来，他明明是窝着躺了这许久，怎么还瘦了呢？
将就着穿了衣裳，有荷被裹成了小胖子，只是头小，看起来颇为滑稽，兰蔻拉着他走：“有荷哥哥，咱们一对，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有荷心道，落花流水，这四个字，自己都认识。
他心情好，果真和兰蔻成了一对，躲在雪人后边丢雪球，几个小丫头虽然个头小，却灵活的很，有荷身体惫赖了许久，动弹起来颇有些老年迟暮之感，频频被砸，大黑的斗篷都变了颜色，有些落进来衣襟里，凉的他一哆嗦，连忙喊停。
伸手乱摸了一通，又抖了抖衣裳，莫名觉得痛快，见几个丫头跃跃欲试，连忙抓了几个雪球，先下手为强，冷不防被围攻了，连兰蔻都忘了他们本是一队，拼了命的往他身上丢雪球。
有荷精疲力竭的瘫在雪地里，爬也爬不起来，干脆就躺下了，天空虽是灰蒙蒙的，这样看着却也觉得广阔，他长舒一口气，傻乎乎笑起来。
小丫头的笑闹声忽的远去，有荷艰难的翻了个身，趴在地上，眼前出现一双皮靴子，他那额头险险就要磕在脚尖上。
这是一双男人的脚……有荷一哆嗦，蹭的就爬了起来，脚的主人果然是云崇，这会正看着他，眉头微微锁起来，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样子，有荷有些打怵，忍不住就想往后退，被云崇扯住胳膊一把拽了回去。
“你想跑？”
有荷下意识脖子一缩，很快反应过来，讨好的笑了笑：“不，不敢，奴才身上都是雪水，怕脏了王爷的衣裳。”
云崇冷笑了一声，显见是知道这不是真心话，有荷心跟着一跳，但凡这位冷笑，就要有人不好过，不是别人就是他。
云崇将有荷夹在胳膊地下，大踏步进了屋子，采蘩和采芣正做着针线说闲话，见人携裹着风雪进来微微一惊，采蘩小声和采芣道：“兵部的事这样快就处理完了？”
采芣摇头，一脸茫然，脚下去不停的迎上去，想着伺候更衣用茶，走进了才发现自己主子爷的胳膊肘下边还夹着个人。
这样亲密的姿态，即便是看不清脸，采芣也猜的出来人是谁，忍不住抿嘴一笑：“有荷这是又惹着爷了？”
有荷冤枉，心道，自己就是出去玩了个雪，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哪里就能得罪了这位祖宗。
然而云崇默认了这句话，有荷不敢解释，只好也默认了。
云崇有些嫌弃他满身的雪水，将他丢到了罗汉床上，自顾自去了里面更衣，有荷摔得头晕眼花，爬起来时采蘩已经拿了软鞋来给他换上，又取了不出门的衣裳要给他换。
有荷不敢劳动她，自己拿了衣裳找了个屏风躲起来，利索的换好了，出来时，云崇还没出来，他对采蘩比了个手势，说自己先回房了，采蘩眼疾手快抓住他，笑吟吟道：“难得爷今天有兴致，要教你读书认字，还不赶紧进去，往哪里躲？”
有荷心里叫苦，云崇着实不会教人，他还不如去和兰蔻学。
然而这话他敢想不敢说，而且他不得不承认，云崇愿意教他，至少说明他短时间内不被从这个位置上撸下去，而且和主子多亲近，对方说不定就会给他解药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有荷有些没出息，现在见着云崇就全身疼，进去的时候，脸上的不情愿还十分鲜明的摆着。
好在云崇并没有理会他，垂着头不知道再看些什么，有荷松一口气，垂头敛目老老实实的站在他身边。
“坐。”
云崇一指身边的位置，有荷便打了个哆嗦，桌案上摆好了笔墨纸砚，还有打开了的千字文。
“先将上次的内容温习一下。”
云崇合上书册，有荷偷偷瞄了一眼，书名是四个字，但是每一个他都不认识。
云崇张嘴，这次倒是十分体贴的从头读了起来，有荷怕他仍旧如同上次那般丧心病狂，不敢分神，紧绷着精神看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有荷跟着小声读，一遍遍的重复，竟然真的记下了几个，后来便不再听云崇的声音，自己循着记忆听动静。
云崇停下，听着有荷小声碎碎念，读音含混不清，倒是十分流利，一听就知道不是在读，之后大概还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对着认一认。
这法子其实很蠢，然而他也知道自己没多少耐心，有荷肯自己下功夫是最好的，何况，对方这幅认真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苛责。
云崇想着，莫名困倦起来，厉王又回来了，他整日周旋，夜里都是和对方争斗，已经许久不曾好好睡过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