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意从家里边出来的时候,脚步整个都是飘的,每一脚都如同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真实的质感,直到一直从二十二楼爬到了一楼,最后两层台阶的时候,实在是空的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噗通一声跪下来了,感受到了点真实的疼。
意识才算是朦朦胧胧的回笼了。
梁意就就着那个跪倒的姿势跪了半天——像是这个跪着的姿势能给她站起来的力气一般,然后,才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了。
疼痛后知后觉却十分剧烈,梁意本来是想忍着的,但想了想,楼梯间里又没有人——这年头,谁还同她这样傻着闲着没事走楼梯的啊,所以也就十分放纵由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失控了。
其实是有些想哭的。
但是就像是一个人一个人习惯了,想要试着好好的同人相处就非常难,她习惯总是在想哭的时候忍着了,真的想哭的时候,反倒也流不出泪了。
她都这么难受了,那也就别勉强了。
一边这么想着,梁意一边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往小区外边走,依旧很疼,可是她懒得去看,反正不管是擦破了皮了还是断了,原因多再种多样表现形式却只有一个疼而已。
许多东西都并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就像梁意本来是想一直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的,且最好走的时候还能够什么都不要想,且她走的这条路能够笔直的延伸没有尽头,这条路很快就到了尽头——尽头好像还是个公厕。
她受伤的腿也承受不了这样强度的行程。
而且她也并没能什么都不想,相反的,方才那些定格在了她视网膜上的画面,现在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里放着,循环往复,一遍之后又一遍,恨不得她能直接把方才的画面刻在脑子里,再背出来给人看似的。
或许也是因为就那么几个画面吧。
无非就是孙昊和一个她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名字的女人,在他们俩一起付了首付的房子的阳台上,相拥着,啃的非常的动情——男女之间的那回事,不管看到的时候还是描述起来,其实都简单很。
是不是,多简单的事。
梁意坐在路旁的长椅上,抬手捂住了眼睛,她的掌心是一贯的凉,白天最好温度都能达到三十度的初夏也捂不热,覆上眼睛的那一刻,很清楚的让梁意从自己自己指尖感知到了从心里传出来的温度。
所以很简单的事,按道理来说,应该很轻易的就解决了呀,她为什么要手指和心都冷成这样,为什么,要这么懦弱而可耻的跑出来呢?
她没办法按照她惯有的逻辑给出来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而且她现在其实根本不愿意想这些事情——或许这真的很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但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去想,不管到底因为什么,反正她现在不太愿意勉强自己。
所以梁意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掏出手机给白青柠打了个电话——家——她现在其实挺不愿意这么称呼的——现在她是一点都不愿意回去了,那总得,给自己找个地方住吧。
响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接起来,声音很小的。
“喂,梁意,有事吗,我现在正在……嗯……跟一个朋友吃饭呢……”
是了。
梁意一团浆糊的脑袋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什么来了。
今天白天青柠跟她请假,很急的样子,说是她妈妈打电话过来说生病了,她得回家一趟。
所以她现在应该并不在这里,而是在老家。
至于她为什么这个时候会跟一个朋友吃上饭了,她现在并不是太想去考究。
“没事,就是有点闲。”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能说什么呢,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习惯倾诉和依赖的人,小事不能,大事——这应该算是大事吧,就更不能了。
那边白青柠当然听不出来梁意这短短的几个字里的千回百转的——平时梁意真话里有话她还听不出来,何况如今她是有意什么都不想对她说。
所以她差一点就骂娘了。
但是装作非常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对面小哥哥一眼,果不其然的看见了他一脸温柔的笑,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就变了八颗牙的矜持的淑女笑。
“既然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了啊,没什么事了就记得明天早点回来上班,请假这个月的奖金就已经没了,别让人事部的再扣你那一点寒颤人的工资了。”
如同往常一样挂电话挂的干脆利落,如同往常希望在挂电话之前还非常贱的在她面前贱了一把。
可是白青柠那一颗摆设多于实际作用的小脑袋瓜子,也终于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一点不对儿来了。
梁意,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白青柠攥着手机出神。
她就不用翻通话记录,就能数出来她们俩的通话,有几个是梁意打给她的——实在是太少了,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谁知道到底是出于傲娇还是什么生性冷淡之类的——反正是她肯定不能理解的那一类理由,梁意只要不是真有什么人命关天,不给她打电话可能会死人的事,是从来不会主动跟她打电话过来的。
怎么,今天就因为实在太闲了,就破了她十来年的规矩,特意打电话来撩骚撩骚她?
“白小姐?”
她出神出的有些太厉害了,还是盯着人家的脸开启的神游物外模式,所以她对面的那个“小哥哥”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她,依旧是很温柔而礼数周全的。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如果有事的话,我们改天再约也可以……我随时都有时间的……”
声音也是很温柔的,带着一点磁的味道,不管说什么都有种小勾子在勾人的感觉。
长的也真好看,唇红齿白的,清秀文气很有书生气,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类型,性格也特别好,虽然比她还大一岁,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好,面对她这个一眼看上去就各方面都不那么尽如人意的,不管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从头到尾也没有显示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真好啊。
白青柠在心里想着,怪不得她妈宁肯装病骗她回来也非要让她见一见这个相亲对象。
错过了多可惜啊。
白青柠在心里这么惋惜着。
然后,她将发散的视线重新凝聚在了他那一张好看的脸上,轻轻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张先生”她还没来得及记住他名字——她抓起了自己的包“我今天确实是有点急事,那我们,就改天再约时间好了。”
挂了电话之后,梁意就坐在长椅上,扒拉着她的通讯录,从头到尾的翻,翻了两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因为她一般并不需要什么人,从来都是别人需要她,所以当她极其偶尔的需要自己身边有个人的时候,好像,除了白青柠,就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通讯录里名字很多,多的她就翻了两遍就翻了好长时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她这个年纪和职位,要是真手机里只有家人和朋友,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大多数是工作上的关系,这在现在,当然就跟没有没什么区别,还有就是爸妈和梁蕴——这种事情,总不能跟他们说,她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再让他们跟着操心。
这么看来,她好像是有点孤僻了。
大概是今天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太过于刺激了她的脑神经,以至于她之后一直对许多事情反应都很迟钝,就比如现在,她又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原来,她是孤僻的。
她一直很拒绝承认这个词的,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在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她并没有什么非常厌恶同人交流之类的想法,她只是,并不想同人建立那种非常浅薄的关系,一旦关系建立起来,就应该是她同青柠那样的,很深层的关系。
但是大家现在都并不想建立这种关系。
梁意又不是那种会追着赶着跟在人屁股后边只为了让人家多看她一眼的人,所以久而久之,她就被孤僻了。
不过现在想这种谁是谁非她这种想法到底是不是错的之类的问题也并没有什么用——并不能实质性的解决她现在无家可归的问题。
所以梁意撑着她久坐了之后越发疼的腿站了起来——先去找个酒店住着吧——她方才一度是非常排斥这种想法的。
虽然她抗击打能力要远超过常人,也并不用人一直在她旁边给她灌一堆毒鸡汤才能得到安慰,但是,这个时候,她确实是同凡俗人等一样,非常希望自己身边能够有个人,而不是一睁眼,就是冷冰冰的天花板。
但是这不是别无选择了吗。
梁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可怜,然后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