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在国庆节放假前夕，学校都会举办秋季运动会，身为体育委员的童一言利用下午自习的时间，开了个赛前小班会，主要是定下方队口号，确认最终运动员名单。
去年运动会时，悠扬她们班的口号是：百舸争流，共创辉煌，十二十二，我们最强。在一众口号当中还算是中规中矩，本来今年继续沿用就可以。但去年偏有一个班把口号喊成了“哥跑的不是步，是寂寞！哥跳的不是高，是寂寞！”以此类推，这个口号给组委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瞬间让其他方队的口号都黯然失色。童一言心里气不过，于是今年美名其曰要创新，实际上就是想换个更吸引人的口号。
“大家踊跃一点，积极发言，今年说什么，也要让咱们班的口号脱颖而出。”童一言手里攥着粉笔，慷慨激昂，仿佛口号选的好，就能得第一一样。
可在高中开班会这件事，能有人举手发言就算怪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讲话，童一言不得已请出南梦柯：“那个，班长，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我觉得去年的口号挺好的。”按南梦柯的性格，那种近似于恶搞式的创新口号压根就不符合运动会的宗旨，要不是为了避免自己显得独断专行，她就直接定下来了。
童一言显得有点为难：“去年那个太正常了，风头都被别的班盖过去了，是不是得稍微创新一下啊。”
这是不知底下谁喊了一句：“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的。”
话匣一开，各种网络流行语纷至沓来，“神马都是浮云”，“给力”，“眼睛一闭一睁……”，一时间，班级里陷入了一种空前热烈的讨论氛围。悠扬用手撑着下巴，她已经预想到了今年运动会各班口号要集体跑偏的画风了。
经过了一番热烈而理性的讨论，终于定下了走方队的口号，童一言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行，那咱班这次运动会就喊这个了，明天体育课的时候，我们试着走一遍。下面我再确定一下运动会有项目的人员名单，看看大家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体委，”班上一个女同学突然举手示意童一言，“那个，我八百跑不了了。”
“啊？为什么？”参加各项比赛的人员名单，在十天前就已经确定了下来，都是根据最优的方案选择的。
“因为，因为，”女生有些难为情地捂着肚子，“我身体不舒服。”
童一言领会意思，虽然他也很郁闷，临开运动会前两天要退赛，但女生的亲戚他又控制不了，于是只好答应：“好吧，那咱班谁能顶一下女子八百米？”
又没人举手。
童一言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悠扬：“悠扬，我记得你说过，你初中好像跑过长跑是吧？”
悠扬本来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突然被童一言点名，心叫不好，犹犹豫豫说道：“是倒是，可我都好久没跑了。”
悠扬曾经为了向唐潇和童一言证明自己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霸，夸大了她在初中参加长跑的经历，其实她就只是断断续续跟着长跑队练了两周。
“没事，不求名次，你慢慢跑，总得有个人参加吧。”
“可是——”
“拜托。”
悠扬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并告诉自己以后要吸取教训，谨言慎行……
第二天午休，悠扬三人吃完饭，童一言因为是运动会种子选手，要参加训练自己先走了，悠扬和唐潇到外边书店买了本娱乐杂志回来看。因为悠扬不用再向周覃问题，而且明天就是运动会，下午第一节还是体育课，所以难得有一个如此悠闲的午休。
听悠扬买了娱乐杂志回来，还在教室里的女同学们一起围过来看，就在一群人对着A4纸见方的明星照片叽叽喳喳的时候。
“悠扬，有人找。”
悠扬像只土拨鼠一样把脑袋从人堆儿里伸出来：“谁啊？”
走廊的窗前，周覃手里捏着一个文具袋，他料到悠扬不会再来找自己问题了，于是悠扬落下的笔就派上了用场。
悠扬走出教室，见是周覃，可能是自觉幼稚心思被识破，太过丢人，所以即便周覃现在站在经玻璃窗折射过的阳光下，眉目看起来异常和煦，那种本能的心虚感还是浮现出来，一股无所遁形。
“是，是你啊，有事吗？”悠扬停止脚步，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周覃把文具袋举到悠扬面前：“都是你问题的时候落在我这的，还给你。”
悠扬接过，打开文具袋，拿手指头在里面扒拉了两下：“这么多？”她自己也对这个数量感到惊讶。
“是啊，每次问完题，你都走的太急了，只把练习册拿走，笔落在我这。”
“哦，好像是这样。”悠扬点了点头，她“做贼心虚”，当然走得急，“那我就拿走啦？”说完，悠扬上前一步，打算把笔倒在窗台上，文具袋还给周覃。
“你先装着吧，不然不好拿。”
“也对，”悠扬挠了挠额头，“那你等我一下。”也没等周覃回应，转身跑回了教室。
还挤在一起看娱乐杂志的女生们眼瞅着悠扬飞也似的冲回来，往桌子上噼里啪啦倒了一堆笔，又飞也似的冲出去。
“好了，给。”悠扬把已经倒空的文具袋递给周覃。
看着硬是被悠扬跑成中分的齐刘海，周覃忍俊不禁：“也不用这么着急的。”
“免得忘。”
把文具袋还给周覃之后，悠扬以为两人间自此也就没什么事了，刚想回去，周覃却叫住她：“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
“还有事？什么事？”悠扬停住脚步。
周覃把早就准备好的练习册摊开：“有一道题想问你。”
这又唱的哪一出？悠扬不得其解。
“喏。”
悠扬低头，是令无数学子“折腰”的双曲线加不规则三角形的结合题，心想：“啊？来真的啊。”
“给你笔。”周覃把笔塞进悠扬手里。
悠扬拿着笔，久没动弹，她在不理解周覃动机的情况下，很是被动：“那个，你为什么——”
“我要是开始计时了。”
“不是——”
“预备，”
“等——”
“开始！”
大脑应激开启做题模式，此刻的周覃如同生物书中的巴普洛夫，明确知道何种行为会触发悠扬的兴趣。虽然悠扬极其不想承认，但沉浸在与数字和时间交战中的兴奋感表明，她就是那条会“流口水”的狗狗。
大力落笔最后一个数字，悠扬抬头：“答案是四分之二十五，对吗？”
“对。”
“那我，用了多长时间？”
“十一分半。”
悠扬对结果还算是满意，这个难度的题目，十一分半真的已经很快了，不过：“那你呢？”悠扬没忘记眼前这堵南墙的存在。
“十一分……”
莫名紧张。
“十三秒。”周覃很实诚地报出了自己的时间。
“啊。”悠扬发出明显懊恼的叹息。
在比做题速度这件事上，周覃没打算让悠扬，一是觉得这样可以提高双方二人的能力，二是觉得这样是对悠扬的尊重。然而悠扬心里想的是，“已经一个月了，每次都差一点，你就随便说个时间，了我一个心愿不好么。”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老师领着大家走了一遍方队，然后便解散让大家各自训练去了。
因为明天运动会悠扬要临时顶上，童一言担心她适应不来，当然也是怕她跑的过于慢，被压圈丢人，于是一解散，就跑到悠扬身边。
“悠扬，明天你跑八百，要不要先练一下啊？”
“不用吧，八百米也就两圈，还用练吗？”悠扬想地很轻松。
“你不是说你挺长时间没跑了吗？”
“是啊，先调整一下你的身体状态。”唐潇也劝道。
跑道上，有很多同学在训练，悠扬跟着童一言来到起点，像模像样地做了些热身运动。
看悠扬准备的差不多了，童一言退出跑道，手里掐着专业计时秒表：“你要开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给你计时。”
“跑了，跑了，这就跑了。”悠扬喊完，以跑百米的姿态窜了出去，童一言连忙跟上。
刚开始的一百米，悠扬只觉景色走马灯般向后掠去，完全感觉不到累，心中不禁沾沾自喜，没想到自己多年不跑但英姿尚在啊。可是在跑到两百多米的时候，速度就已经明显慢了下来，等一圈跑下来，大脑除了放弃压根就没有别的念头。
“我跑不动了。”悠扬有种鼻腔充血的感觉，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童一言告饶。
“再坚持一下，还有一圈了！”
“我走，走下来不行吗？”
“一共就两圈，你还想走下来，想想你中午吃饭的劲头，再快点！”童一言跟在旁边给悠扬加油打气。
“不是不求名次吗？”
“是不求名次，但咱好歹有点竞技精神啊！”
好不容易跑完这漫长的八百米，悠扬弓着腰在操场边大喘气，唐潇拿着校服一边给她扇风一边问道：“多长时间啊？”
童一言把秒表举给唐潇看：“四分三十七秒，勉强算及格。”
“不错了不错了，已经比我强很多了。”
“悠扬，”童一言把秒表收起来，也弯下腰，跟还在大喘气的悠扬打商量：“我现在已经不求你跑的有多快了，只求明天，咱争取全程跑下来好不好？”
悠扬使劲咽了咽唾沫，抬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看样子，以后真的要加强锻炼了。
十三班和十二班在同一节上体育课这件事，周覃以前不知道，但上周在篮球场打球的时候，恰好碰到了童一言，两个班打了场小型友谊赛，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悠扬一直都在一起上体育课。
运动会周覃报了二百米，今天他也在操场上训练，虽然人多，但他还是找到了悠扬，自然也就看到了童一言陪着悠扬跑步的那一幕。
望着站在操场另一头嬉笑的悠扬三人，周覃心里头感到了一股实实在在的失落。为什么她偏偏在自己的隔壁班呢？说远也不远，只是一个走廊的距离，可说近却又完全不近，一个走廊就隔开了很多可能性。虽然有点对不起李老师，但周覃第一次这么想转班，看来，那些可能性只能靠自己来创造了。
“周覃，再跑几圈啊？”体委在起点喊周覃过去。
“好，来了。”周覃原地甩了甩手脚，把目光从操场对角移开，向起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