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了，走进新教学楼的那一刻，明明还是在夏天，悠扬却感觉到一阵阴冷，她回头看了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好像看见，那些散发着可乐汽水味道的热空气，被一层无形的墙隔绝了。
悠扬从来没有觉得夏天这样短过。
唐潇开始上艺考补习班，她的基础比别人差，准备时间也比别人晚，所以要下好大功夫，有时候连着一周都不来上课。悠扬会替她记笔记，发卷子也会替她留一份，不知不觉中，唐潇桌子上的卷子，已经攒了一大摞。
童一言消停了不少，开始认真听课和做题，大抵是因为唐潇不在，大家又都在学习，他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而且，那天在唐潇家，听过唐潇父母对唐潇说的那番话后，童一言才意识到，并不是一味陪在唐潇就能保护她。唐潇的未来要比他的还充满未知数，他不想当唐潇有一天真正需要自己时，自己却没有什么能力帮助她。
徐垣和南梦柯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就像正常的同桌一样，徐垣慢慢习惯了向南梦柯主动问题或是聊天等等，南梦柯也终于体会到了自己作为徐垣同桌的特权。
周覃照例每天在公交站点等悠扬，等到路边的树叶枯黄，落掉，又等到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悠扬记起周覃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公交站点的时候也是冬天，从那天开始之后，便从未间断过。这么长时间以来，悠扬仿佛已经习惯了周覃的存在，就算天还没亮，悠扬也能仅凭轮廓就一眼认出他。
在公交车上的这段时间里，悠扬和周覃有时候会讨论讨论习题，或者一些八卦，比如董老师和于老师谈恋爱的进度。有时候，悠扬会趁着路上的时间，放心地补上一觉，反正到了学校，周覃会叫醒她。也有两个人干坐着什么也不说的情况，可能在想着各自的事情或者干脆是发呆，就算这样，两人也不会觉得尴尬。
悠扬围着那条粉红色的围巾，这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透过挂霜的玻璃，悠扬望着并不明朗的窗外。无论是车内还是车外，都是灰蒙蒙一片，车上除了悠扬和周覃，只有两个人，没有多少人会像高三生一样起的这么早。
悠扬的身体随着公交车在雪地里缓慢前行的频率晃动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身旁的周覃正双眼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家那边的马路，还没修好吗？”悠扬问。
周覃轻“啊”了一声：“还没吧，”他说完，又补充道，“应该。”
“哦，这样啊。”悠扬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车窗上的倒影露出一抹微笑，其实，修没修好对于她来说，才不重要。
公交车慢慢消失在还未被驱散的晨雾之中，每个人都在奔着各自的目标努力着，也都保留着各自的情愫等待高考。
教学楼里的LED大屏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因为日复一日的重复节奏，让大家失去了时间概念，只靠课桌上摞起来的一本本做完的练习册来判断。
悠扬经常会忘记唐潇在准备艺考，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朝旁边望去，可是却只会看到空空的座位。不得不说，她是有点失落的，但只要一想到，唐潇现在正在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着，悠扬就会感到一股力量。
可能是因为悠扬没有什么特别的梦想，她就把希望寄托在唐潇身上，在支持她的过程中，悠扬自己也能体会到那种快乐。
各主科老师忙着给同学们出题印卷子，像竞赛一样，忙坏了各科课代表，总是要往教研室跑。有时候，只要趴在桌子上睡那么一小会儿，再醒来时，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卷子埋了起来。
时间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最宝贵，也最像流水，到了学弟学妹们放寒假的时候，她们还在上课。
班里不知什么时候流行起拜名人的风气来，有拜孔子的，有拜欧拉的，还有拜爱因斯坦的……当然这里面有开玩笑的成分在，但是也有认认真真一日三拜寻求心理寄托的。
悠扬发卷子的时候，就发现童一言的桌面上集齐了各个领域的熟人，除了他们考试科目界的大家，还多了音乐界的贝多芬，像名人开会一样。
童一言还像模像样地在桌面上垒起来四个小桔子当供品，悠扬特意避开，把卷子直接塞到童一言的手里：“童一言，你这拜地挺全啊，真是一点也不偏科。”
“那当然，”童一言把从物理书上剪下来的爱因斯坦递给悠扬，“喏，分你一个。”
“不了不了，还是你留着吧，他老人家还要保佑你物理靠高分呢。”
“没事，物理书上多的是，我再剪不就得了。”
“你可饶过物理书吧，”悠扬把那张爱因斯坦立回到童一言的桌面上，又说道，“我看你现在学习很认真嘛，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别客气。”
童一言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自损道：“我这种级别的，就不用麻烦你了，杀鸡焉用宰牛刀啊，我问徐垣就行了。”
旁边正在做题的徐垣抬起头来，怎么感觉童一言这个比喻，一下子把两个人都给骂了。
终于在快要放假的时候，唐潇回来了，一见面就忍不住和悠扬吐槽她每天上课有多苦多累多枯燥，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是全程都没有提过“后悔”二字，悠扬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听地有滋有味。
取走笔记和卷子，唐潇就又消失了，悠扬她们也开始放寒假，放假的日子能比上课舒服点，最起码每天可以睡个懒觉，除此之外，无多变化。
短暂的假期结束后，正式进入到高三下学期，就在开学后不久，学校又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情。
外班一名男同学，在早自习的时候，突然站上桌子，和同学们说了声再见，便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好在他们班在三楼，花坛里又全是积雪，那名男同学并无大碍，听说只是崴伤了脚回家休养去了。
具体什么原因，学生们并不知道，老师们在通知过平安之后也不再说什么，大家只是瞎猜，什么学习压力太大，感情问题，家庭原因，答案简直五花八门。其中，以猜测学习压力太大的居多，毕竟现在是高三这个特殊时期，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还是为这学期的开始，笼罩上了一层压抑的氛围。
第一次模拟考试前夕，下午的自习课，暖气烘地人昏昏欲睡，教室里交杂着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刷刷声，以及不住打哈欠的声音。
童一言捏着中性笔，眼前这道数学题令他很迷茫，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也依然没有任何头绪。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突然把笔一扔，站起来骂了句：“去他的，老子受不了啦！”
童一言这样反常的行为，吓得还未从开学初那场事件中缓过来的大家，以为他也要跳楼。
而喊完这句话后，童一言没等大家做出下一步反应，便抢先跑出了教室，一眨眼就没了影，徐垣是第一个想起来去追他的。
南梦柯也从震惊中缓过来，起身准备去找周老师，就在她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楼下操场突然传来嘶吼声，因为隔着窗户，说些什么她也听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这声音没来由的痛快。
靠窗的同学连忙把窗户打开，一股冷空气涌进来，大家却也不在乎，一起围过来看怎么回事。只见童一言在操场的雪地中没命地奔跑着，嘴里还不停喊着：“不就是个考试么，有什么了不起！”中间夹着脏字，似乎想一口气把所有的压抑都宣泄出来。
这像疯子一样的行为，引得靠操场一面的班级，都打开窗户瞧热闹，嘈杂的议论声中，突然一声响亮的呼哨声破空而出。离自己很近，悠扬往窗外探了探身子，扭头看到了隔壁的周覃，刚刚那声呼哨正是他发出的。
像一道闸口被打开，周覃的呼哨声引起更多的附和，窗前簇拥着的同学们，有在为童一言呐喊的，也有趁此时释放自己压力的。
悠扬在混乱之中，手掌拢在嘴边，冲着周覃喊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周覃耸了耸肩，似乎还很得意，悠扬无奈地摇了摇头后，跟周覃一起笑了起来。
这场释放持续了很久，周老师胖胖的身影才急匆匆地出现，进到班级后，趴在窗边的同学还没来得及跑回来。
一时动作静止，大家都在等着周老师发火，然而，周老师推了推自己笨重的眼镜框，说道：“校领导决定，给大家一节体育课，全校一起做活动。”
并没有有人动弹。
“愣着干什么，赶紧下楼啊！”周老师催促道。
“哇！”整个高三教学楼，几乎同时爆发出欢呼声，童一言牺牲自己，为大家换来了一节体育课，这完全是意外收获。
那天是悠扬有史以来印象最深也是最幼稚的一节体育课，大家在操场上，在体育老师的指领下，两个班为一个单位，玩老鹰抓小鸡，不知是天冷的缘故还是怎样，她们笑到脸都僵了。
放松过后，大家回到教室，摊开的练习册和以前一样，又是新一轮的战斗了。
悠扬在提笔做题前，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座位，啊，她突然想起来，原来今天是唐潇艺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