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闻言,低眉不语,仍是哭泣。婢女则面有喜色,见这人容止端正,自称有房子有马,又是正经的公务员,俨然是绝境中的一束光。牵着白衣女的袖子摇晃道:“娘子娘子,天色这样晚了,咱们无处可去,总不能宿荒野啊。这位相公在朝为官,有家有业,又肯急人之难,这样善良,可见人品人才,都可依靠。咱们就算回陕西去,又靠什么养活自己?不如且随他去吧?”白衣女怔怔看着坟冢,道:“我与裴郎结发,他客死异乡,绸缪之情,已是天涯两隔。然而裴郎待我之情,如何或忘,我、我怎能抛弃他改嫁别人。你不要再说了,咱们回洛阳去吧。”王煌见她重情重义,好生相敬,道:“姑娘贞义,委实令人敬佩。只是现下洛阳城门已闭,二位是进不得城了。在下冒昧请二位先到敝处作客,定以礼相待,姑娘什么时候不想住了,在下恭送,绝不敢强留。”
白衣女踌躇再三,她一个弱质女子,荒郊野外,乱坟林立,是说什么也不敢在这种地方过夜的。当下敛衽拜谢王煌,又向亡夫坟墓再三哭拜,始随王煌而去。
王煌心里大乐,但他只要开口跟白衣女搭讪,这姑娘就开始哭,眼见她容色绝丽,楚楚可怜,却不能一亲香泽,真是心痒难搔。一行人在洛阳以南的彭婆镇住了一宿,王煌规规矩矩,始终不敢逾礼。
次日又行,不多时,回到缑家庄宅邸。安顿好一切,白衣女忽然向王煌施礼道:“郎君诚君子也。妾蒲柳之姿,本不足辱君子之顾,蒙君厚爱,无以为报,愿荐枕席,从此以身相许。”王煌喜从天降,慌忙答了一堆客气又山盟海誓之类的话,表示绝不相负、至死不渝什么什么的,接着马上安排婚礼。这姑娘是孤儿,三书六礼倒是省了,很快,两人便在缑家庄完婚。
新娘子婉娩柔顺,言词闲雅,王煌只觉得爱到了骨子里,而鱼水之欢,更不足为外人道。
忽忽数月,这一日,王煌在洛阳当过值,急急要往家赶,却听见有人喊他。王煌驻马一看,原来是个道人,叫作任玄言的,自来与他相熟,乃拱手道:“玄言道长,别来无恙。”任玄言笑眯眯走近,也举手为礼,忽然脸色一肃,继而惊异道:“王兄近来遇到了什么事情,何以形神如此憔悴?”王煌脸上一红,新娶娇妻,难免狂风暴雨,日日寻欢,出家人不知床笫间的辛苦欢乐,跟他们说了也白说,于是只道:“小弟刚刚新婚。”
这几个月来,同僚、亲朋见了面,总要道几句“恭喜”的,相熟者或者调侃几句,都是听习惯的了。岂知这道士仍旧铁青着脸,道:“王兄莫怪贫道危言耸听。兄所纳之妻,非人也,乃是威神之鬼。请兄速速将这女子赶走,尚有一线生机,否则,一二十日内,必死无疑,到时候贫道也无可奉救。”王煌目瞪口呆,若非素知这道士颇具异术,为人方正,早就要破口大骂了,当下重重一哼,道:“玄言道长没得消遣小弟,这种玩笑,道长以后请少开为妙。”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