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辰没有错过李妈妈眼神中的质疑,心中一惊,才发现自己前世过惯了被众人捧着、说一不二的贵公子的日子,一不小心把从前的脾性给带了出来。
她立刻调整语气,尽量柔声说道:“妈妈别气。我刚刚是被爹爹那番话给气糊涂了。又担心您嚷嚷出来被爹爹听到,会挨罚。这才没让您说下去。”
星辰满含歉意的话语让李妈妈气消了不少,但还是心有不平,“辰姐儿,你最近是怎么了?不仅脾性大变,就连做姑娘的礼仪都没了,行为举止太过粗鲁,倒像个男人。你莫不是被什么邪祟俯身了吧……”
李妈妈越说越觉得何星辰可疑,不是她胡思乱想,实在是眼前的何星辰较之从前太不一样了,就连走路的姿势都跟个男人似的,扯着步子走,再无从前的温婉之感。
李妈妈的话如当头棒喝一般,把何星辰吓了一大跳。原想着自己半个月不出屋,好歹适应了这具身体,就没人会发现异样。
不想,最大的危机竟然就在身边,正是这位看着原主长大的李妈妈!
星辰想了想,借着衣袖的遮挡,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刺激的疼痛感让她一下子红了眼圈。
“妈妈,您还不明白吗?在这个家里,爹爹是靠不住的,娘亲又没办法帮我,我只有自己立起来,变强变厉害,才能自救啊!”
一句话说完,眼中蓄积的泪水就落了下来。星辰抽泣了两声,接着哭诉。
“妈妈如今嫌我不够小意温柔,可我若还似从前那般,怕是去了京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今我也死了两次,在阴曹地府走了两遭。有些事情也想通了。一切只能自救,不得靠人!”
“妈妈若是因此就疑我,那我才真真是没了指望。要知道,这个世上,我最亲近的人,就是妈妈啊……”
一番自苦的哭诉,将李妈妈心中的疑惑给压了下去。辰姐儿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如今辰姐儿这般模样,她又怎么舍得呢?
“好了,好了。辰姐儿不哭了。是妈妈想左了。咱们先回惜缘阁吧,你刚好,经不得这连番的打击。”
于是,主仆二人返回惜缘阁。刚走到院门口,竟意外地看到院中有一班洒扫的粗使丫头。再一看,原本守在门口的那个老妈子已不见了踪影。
“大小姐,李妈妈,你们可回来了!”屋内掀帘走出一个穿紫衣的娇俏丫鬟,身后还跟了几个小丫鬟。
何星辰一脸懵逼地看着院中这“繁荣”景象,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谁能告诉她这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倒是李妈妈先反应过来,疾言厉色地问道:“吉祥!你不在庄子里好好待着,怎地来这惜缘阁了?是谁放你进府的?!”
那个穿紫衣的丫鬟正是吉祥。她并没有理会李妈妈的呵斥,而是先恭敬地对着星辰俯身行了一个礼,这才出声解释。
“是看门的婆子报到老爷那里,说小姐身体彻底康健了。老爷吩咐下来,惜缘阁解除禁足,恢复一应供需,务必要让小姐开开心心地上花轿,这才派奴婢们过来侍候小姐。”
听了吉祥的解释,星辰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听李妈妈的语气,这吉祥从前不知因何事被发派到庄子里,今日突然回府,带着一群人来这惜缘阁,确实不寻常。
吉祥并没有很明确的说明是谁派她来的。
按理说,内院下人调换这种事应该是李氏处理的。可李氏为了不让女儿去冲喜都病倒了,怎会这般毫无反应,而是顺从地听何方波的话派了这些人过来呢?
难道这些人不是李氏派来的,而是何方波用来试探她的人?还是说李氏真的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星辰有些担心。在这个宅子里,唯一有可能帮到她的人也就只有李氏了。若李氏出了什么事,那她才真是孤立无援了。
想到这里,何星辰转身跑出了惜缘阁,向李氏所在的浮生院走去。李妈妈一时没能追上,倒是吉祥反应迅速,追了上去。
自星辰进入这具身体到现在,已有半个月。半月间,她被困在惜缘阁,除了李妈妈,再没有见过其他人。就连她第二次上吊自杀那回,李氏都没有露面,据说是病重地下不来床了。
其实,何星辰并不想去见李氏。她很感动李氏为了她而做的一切,甚至因为惹怒了何方波而被夺了管家之权。
可这是出于一位母亲的爱女之心,如果让她知道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已经不在了……
星辰不敢想象,她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爱女十足的李氏肯定会有所察觉。一旦让她发现,李氏自己会伤心欲绝不说,最重要的是,被当做妖魔鬼怪的她,其结果就只有一死。
故而,星辰一直借着禁足令拒不出门,再加上李氏被夺权后,心绪不畅也不愿出院子让府中姨娘看笑话,两人自然没怎么碰过面。
可如今,吉祥的突然出现实在让星辰觉得奇怪。她担心李氏是不是出事了,又或者……
顾不了这么多!星辰一路快步疾走,眼见浮生院就要到了。不想,身后传来了吉祥气喘吁吁的声音:“小姐……小、小姐!等一下!”
星辰回头,果然是吉祥。
“怎么?你为何拦我?”星辰发问。
吉祥在星尘面前止步,先长舒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气息,这才开口,“小姐现在去找夫人,又是为何?莫不是小姐以为,夫人如今还有能力去救您吗?”
我天?这丫头厉害啊!上来就这么强势,难不成是有后台的人?星辰被吉祥这句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心里忍不住暗想。
不过这丫头的话倒是提醒了星辰,她这样没头没脑的冲到浮生院又能做什么?如果李氏真的放弃不再反抗,她身为他们的女儿,又能如何?
把事情闹大了,只会让她再度陷入被禁足的境地,于她根本无益!
想明白这些,星辰倒是彻底冷静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此去自是去看望母亲。不过眼见此刻日头正毒,想来母亲还在歇晌儿,我还是过两日再来吧。”
何星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罢就想转身离去。却听到吉祥阻拦的声音,“小姐还是先去看过夫人再走吧。浮生院的人已经看见小姐,进去通报了。”
果不其然,星辰看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浮生院门口,此刻站了个老妈妈和两个小丫头,想来是迎她的。
看到门口那三个不认识的人时,星辰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行为实在太冲动了,她如今连人都认不出来,又怎么敢贸然来到浮生院,她又怎样保证自己在李氏面前不露馅?
想到这里,星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被站在身后的吉祥扶住了胳膊。
“小姐,这会儿回去怕是不太好,容易引起夫人误会。”吉祥加重了“误会”两个字的语气,引得星辰眼皮跳了一跳。
“可是我眼下头脑昏沉,想来是病后体弱,有些中暑。到时万一连母亲的问话都接不上,岂不是更加让母亲担心?”
星辰脸上做出病恹恹的神情,内心却在哀嚎,以前当汉子的时候纵马肆意,为何如今沦落到这般要装林妹妹的地步啊!好想再骂一次你个贼老天!
“小姐放心,奴婢会适时提醒您,不会让您在夫人面前失态的。您瞧,宋妈妈大概是见小姐迟迟没过去,这会儿已经朝这边迎过来了。”
确实,听吉祥这么一说,星辰才注意到宋妈妈等人已到了眼前。
只见宋妈妈俯身行了一个礼,起身后笑道:“大小姐,你可算愿意出门了,夫人念了好些天了。”待看到星辰脸上惨白的面色,惊呼:“哎呦!大小姐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日头下晒久了?快,快进堂屋里松快松快!”
言罢就吩咐身旁跟着的两个小丫头先行进去打水备帕子,这边扶着星辰慢慢向浮生院走去,那力道竟让她挣不开。
星辰不由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内心吐槽着这何府里的下人怎么都这么吓人?!前世公主府里的奴才都不及这群人的架势足……
不想,站在星辰另一边的吉祥不留痕迹地扯一下她的衣袖,星辰看过去,见吉祥小幅度地朝她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难不成吉祥看到她刚刚的不雅行为了?可她若是看到了,就该明白眼前的她跟之前那个温柔闺秀完全不同。
可她若是发现了,又怎会这般不动声色地提醒她?难道不该去告发她吗?到底,吉祥是何意……
不待星辰有机会深思,就已进了浮生院,到了李氏所在的后堂。一掀帘子,一股清凉之感扑面而来,李氏房里放了足量的冻冰。
别看何方波只是一个小县令,可他在西文县这个地界上到底是说一不二的一把手。即便在这大旱之年,依然能弄来足够的冻冰供自己和家人享受。
刚进屋子,就见一身着织锦缠枝莲花夏裙的美妇人从卧榻上坐起。看来,这位美妇人就是李氏了。
浮生院的主屋格局与惜缘阁相同,一入门是待客用的外堂,真正睡觉的地方在里间,用一道珍珠帘子隔开。
星辰瞟了一眼,呵!这么整齐圆润的珍珠帘,看来何方波在这个地方也没少敛财啊。
此时李氏就半躺在外堂的美人榻上,见星辰进来,欲下床却被身旁的丫鬟给拦住了,只能美目涟涟地看着星辰,伸手召她过去。
星辰不得已,只能低头缓步走到塌前,别扭的学着刚刚宋妈妈对她行的礼,向李氏请安:“母亲,辰姐儿来看您了。还请恕女儿之前因病没能来给母亲请安的不孝之罪。”
“辰…辰姐儿,你从前都是直接唤‘娘亲’的,如今怎么这般生疏?还是……你到底恨上娘亲?你在恨娘亲没有保下你对吗?啊?”李氏一把拉起还在行礼的星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整个人好像被那句“母亲”彻底击垮。
星辰有些傻眼,没想到李氏对女儿感情那么深,因为一句话就被打击成这幅模样。
要知道,她叫母亲纯粹是因为前世在公主府的习惯,大户人家都是这般守礼严谨地称呼亲长。
星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对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的母亲解释,怕一旦说多就露馅了。一旁的吉祥见状,当即就跪在李氏的塌前,替星辰告罪。
“还请夫人赎罪,是奴婢出门时忘记为小姐带把伞遮阳,小姐在烈日下走过来,刚刚在门外就有中暑之相,这会儿怕是被晒得有些过了。所以说出的话有些糊涂,绝不曾对夫人有生分之意。”
一番话说下来,让星辰忍不住在心里为吉祥鼓个掌,这么一个心思通透的丫鬟,到底是谁派给她的?
只是,星辰会因为吉祥成功把话圆了过去而高兴,可李氏就没那么好脾气的。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丫头。才刚回府就如此作践小姐。是不是仗着辰姐儿心肠好,不忍心发落你们啊!若不是因为你,辰姐儿何至于会中暑糊涂说出那样的话。来人!把吉祥拉出去打十大板,之后就发卖了!”
天啊?这是什么转折?一句“母亲”怎么就引出这么多事?星辰彻底懵了,这个吉祥不是李氏的人吗?怎么李氏现在对着吉祥喊打喊杀?
“娘亲,是辰姐儿这些时日在屋子里待得久了,脑子不太灵光了,您别怪到吉祥身上,以后我再也不这么没谱儿了,成不?”生怕李氏真的因为这么点芝麻大的事儿就罚吉祥,星辰一时忘记用大家闺秀文雅的语言,记得连现代词语都蹦出来了。
果不其然,星辰这一句话把屋里所有人吓得更厉害了,李氏更是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辰姐儿,你在说什么?怎么听起来如此怪异?”
李氏这一问,彻底把星辰问哑巴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装起不舒服来,“娘亲,辰姐儿这次病的太久了,整日昏昏沉沉,常会胡言乱语。刚刚又经太阳晒过,头更昏……”
话还没说,两眼一翻,就装着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