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人,似乎格外多,等洛子懿挤到最前面去杂耍的时候,已经忘记了云浮这个人,她的注意力都被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技艺惊呆了。
洛子懿跟着人群叫好:“加油啊,姑娘,小心!”
只见空地上一个女子吊在一块湖蓝色的绸子上,缓缓上升,已经到了最高部位,只能看到她的小脚,而她的头上,分明还顶着五只瓷碗!
下面的一个男子朝上面喊道:“妮子,我再抛上去一个,你接好了。”
一道缥缈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好。”
洛子懿一颗心完全跟随那只五彩斑斓的碗,她甚至不敢看,一把将眼睛捂住了。就在这时,后面忽然有个人靠近了她。二人相距很近,她能听到男子胸膛传来的急剧的心跳。忍不住欣喜,她猛地回头:“你过来啦。”
谁知道后面紧贴着她的,竟然是个壮硕的汉子,而且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不知道尾随她多久了。
男人手里一块布子,本来打算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将人迷晕,不过看到她回头,比刚才他远远看到的还要惊为天人。
是个有些英气的美人。他豆大的小眼睛眯了一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趁她愣神的时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洛子懿想大喊云浮的名字,但是嘴巴里尽是苦涩的味道,眼前一黑,她逐渐失去了意识。
杂耍还在继续,他们这里自然没有人注意,即使周围的人看到了,但是听到洛子懿昏迷前喊的那声,铁定以为二人是认识的,没有谁喜欢多管闲事。
更何况,杂耍更有意思,一波波人涌进来,注意力都在空地之上。
等云浮终于顺着洛子懿的身影挤进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人根本不是洛子懿,只是和她穿着类似的粉色衣裳罢了,至于洛子懿,根本没有了踪影。
这次,人是在云浮眼前消失的,他心跳的很快,也更懊恼,都怪他,要不是纵容着她,想着她难得出来一次,没有太拘着她,也不会……
“去找,就算翻遍了定远县城,也要给我找到人。”云浮十指紧握,声音冷冽的就像冬天的寒风。
那边的人忙的焦头烂额,脚不沾地,洛子懿这里,却过的很快活。
她醒来的时候,人就在一间飘满胭脂香味的屋子里。吃惯了汤药,闻到了脂粉味反而觉得刺鼻。洛子懿暗道,想必她以前也是个不喜欢擦胭抹粉的人。
除开屋子里的香气,这里环境还算清幽,而且那个面目可憎的男子已经不见了,伺候她的,是一个梳着双髻的清秀丫鬟,一问三不知,很是乖巧。
洛子懿不知身在何处,初始确实害怕了一阵子,她每天都和云浮同吃同睡,在心里认定了他,蓦然换到新环境,还不知道对方是何居心,怎么能不困惑恐惧。
可是睡了一晚,她本能的不再怕了,兴许,她真的是个不同一般的女子。
不止是洛子懿这样想,青楼的老鸨也觉得匪夷所思。她打赏了那个汉子,死活给了人家五十两,谁知道等检查完才发现,这个看着好像豆蔻少女的人,竟然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老鸨气不打一处来,冲手下的人发火:“真是赔本的买卖,早知道就不给那个混蛋那么多银子了。”
想想就肉疼啊,可是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妈妈别生气,她虽然不是姑娘了,但是看着挺有灵气的,听那个憨子说,很是天真烂漫,没准加以培养一下,还能给咱们带来进项呢。”老鸨身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柔声劝着,她媚着嗓子,一双凤眼也极为妩媚。
老鸨气愤地说了一通,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听到这里,不免沉思。
不能做亏本的生意,一定要把双倍的银子挣回来。
洛子懿看到花枝招展的老鸨,听到她自报家门的时候,小嘴长的老大,双眼更是眯缝着:“这里是青楼?”
而且,这个老鸨胆子更大,光天化日强留良家妇人。
不过,现在的洛子懿心智虽然只有十五六岁的及笄女子那样,但是毕竟是经历过官场上勾心斗角的人,即使失忆,原本的智慧和胆识还在,她叫了一声之后,逐渐安静下来,迎接老鸨不加掩饰的打量。她同时也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
老鸨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外面也站着一排护卫,估计都是青楼的打手,这些日子云浮在她耳边念叨了不少为人之道,为官之道,权谋啊计策啊她听的多了,即使懵懵懂懂的,多少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个不安常理出牌的人,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鬟。
既来之则安之,洛子懿还在害怕,她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但是却尽量淡定地开口:“大娘,你放心,我一定听话。”
“叫谁大娘呢,叫我妈妈。”老鸨翻了个白眼,嫌弃的意思很明显,“看着挺精神的人,怎么脑子不灵活?”
不光脑子不太好,身子也不好。
等洛子懿住下了,老鸨听到丫鬟的回禀,气的将茶杯摔倒桌子上,但是看着杯子的成色,又有些心疼,“这次亏大了,我是做了什么孽啊,愣着干嘛,去让人请大夫。”
小丫鬟忍着不发抖,战战兢兢地出去了。
“不行,我必须要把银子捞回来。”老鸨小声念叨着,等大夫来之后,给开了两幅药,又说了不要让洛子懿有剧烈的活动,话里的含义不言自明。
老鸨欲哭无泪,不能接客,她买下人还有什么意义。思来想去,老鸨决定去考考洛子懿,看看人究竟会些什么。看着气质不凡,虽然并不是倾城之姿色,可是若是富家小姐,想必也会琴棋书画。而且不是本城的权贵之家的小姐,让人接待达官贵人再好不过。
洛子懿确实想拖延时间,好让云浮来救自己。眼下,她心智有限,根本想不出自救的法子。
试过了琴,又试了下棋,洛子懿没有一样会的,老鸨有些不耐烦,嘲讽洛子懿一无是处,别是个不得宠的小家碧玉吧。
“算了,拿来笔墨吧,如果真的不识字,当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走了眼。”老鸨已经没有了耐心。
不过,洛子懿一看到笔墨纸砚,闻到墨香,那种久违的感觉忽然冲入了脑子,她后脑一阵阵疼痛,但不由自主地接近桌案,拿起毛笔,照着一张看似是多年的书画,认真地临摹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洛子懿停笔,老鸨立即走过去,看着几乎和原迹不差多少,墨迹尚且未干,老鸨心花怒放:“好好,好姑娘,没想到还是个才女。”
洛子懿为官几年,练就一手好字,她以前诗书律法精通,现在哪怕失忆了,看到熟悉的笔墨,仍能心随意动书写自如。
很快,老鸨找来诗词歌赋,甚至是珍藏的丹青,让洛子懿临摹。不出两日,洛子懿已经将熟悉的技艺捡起来了,不过老鸨问她师从何人,她却说不出来。老鸨以为她有心隐瞒,也不再多问,殊不知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这个青楼在定远很是闻名,因为既有才色双全的花魁,又有身段玲珑的舞姬,在本城吸引了各色人马。现在老鸨将洛子懿的字画挂在大厅,直接将招牌打出去了,人还没亮相,已经引起许多留恋青楼的贵公子们注意,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才女。
“各位不要心急,这个月十五,我肯定让洛姑娘出来,让大家一堵真容,不过洛姑娘是个没经验的,大伙可要保函。”老鸨被问的多了,统统用这些话打发。
十五当天,洛子懿被丫鬟打扮的很精致,她一身月白的衣裙,搭配上明艳的妆容,俗中有雅,当真可以雅俗共赏。而且她因为智力不全,既有十几岁少女的娇憨,更有久经官场的从容,这两日被老鸨精心训练,一举一动自然中流露风情。
当她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出场的时候,人群顿时沸腾了。
老鸨很满意眼前的效果,她拍拍手,冲着一众贵公子和官差说道:“各位,今天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
此话一落,偌大的大厅忽而一静,洛子懿停在耳里,竟然觉得是晴天霹雳!
老鸨竟然要卖了她?
不是说好,她挣够了赎身的银子就可以回家的吗?
要是以前的洛子懿,断然不会相信老鸨的鬼话,可是现在她只有十几岁的智力,思考问题有很大的局限性,更不没想到老鸨会出尔反尔。
洛子懿怔怔地站在二楼,如同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她眼角一热,两行热烈直接落下。
下面的人群短暂的沉寂过后,再次热闹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喊价声,刺的洛子懿的耳朵生疼生疼的。
最后,一个白净的书生模样的男子,志在必得的扬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佳人,笑道:“我出一千两。”
简单的一句话,却如一道惊雷,在人群里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