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韵带着云笙雪一路游山玩水,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路上。
时值正午,又烈日当头,两人坐在车里,额头均渗出细密的汗水。
这辆马车花费重金打造,内里用上等的帛锻铺就,雕饰着精致的纹路。
四面由精美的丝绸所装裹,奢华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家车撵。
只是在这种凹凸不平的路上行走,再加上里面空间有限,依旧是闷热得紧。
云笙雪不适地揉了揉胳膊,颠簸得人都要散架。
云笙雪身娇体弱,头一次赶了这么长的路,一时有些不习惯。
“停车。”墨之韵将她的动作收入眼中,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
“到哪了?”她揉着胳膊问。
外面传来嘘马声,随即马车停了下来。
“这里有家客栈,先进去歇歇脚,避避日头。”墨之韵走下马车,将云笙雪接了下来。
脚刚落地。
“二位里面请,请问要吃点什么?”客栈里迎出位小二,脸上堆着笑。
两人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难得能来几个贵客。
这下估计能发几笔小财。
小二想着,脸上的笑越发灿烂了些。
墨之韵幽幽扫了他眼,也没搭话,带着云笙雪朝里走去。
小二跟在后面,在两人进门前小跑几步将桌子上的灰掸了掸。
“二位请坐。”
墨之韵顿了顿,才拂袖坐上去。
他撩起宽袖,一丝多余的衣帛都没有碰到桌边,唯恐沾到这些脏兮兮的东西。
两个不食人间烟火锦衣玉帛加身的人,坐在如此脏乱的屋子里,颇有些格格不入。
“这儿也太简陋了些,”云笙雪斟了杯茶水,环顾了一圈四周。
他们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客栈的围墙由土泥垒砌而成,上面用茅草虚虚搭着。
土墙内用木桩钉成的围栏,拴着住客的马,天气炎热,那股子味道时不时的飘过来。
院子里的地坑坑洼洼,人走过去带起阵阵黄土,看着脏乱的紧。
她自幼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娇养着,这般简陋的环境极少能看见。
“离这最近的驿站至少也要半天路程,附近荒无人烟的,落脚的多半都是赶路的商旅。”墨之韵手指捻着茶杯,看着她解释道。
墨之韵有洁癖,这样破乱的环境他向来不屑下脚,只是担心云笙雪,才暂时找了这么个地方休整。
云笙雪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劣质的陶土制成的杯子,拿在手里的质感和官窑里烧出来的简直天差地别。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着门外。
一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身上背着包袱,估计是赶了不少路,鞋子已经磨损到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客官要吃点什么?”听声音不是方才的小二。
那人刚好坐在云笙雪后面的位置,说话声不大不小落入耳中。
他将包袱挎在胳膊上,坐下来都没放开,毕竟是在外面,多几分戒心总是好的。
“就随便来两个小菜,不要贵的,就上最便宜的就行。”
出门在外,身上没带多少盘缠,衣食住行方面都是能省就省。
“我们这里最便宜的菜,这个数。”他比了一个手指。
“一文钱?”那人有些吃惊,怎么会这么便宜?
他有些不确信,又看了掌柜的一眼,眼神里透出疑惑。
“一两!”掌柜收回手指,慢悠悠说了句。
“什么?”那人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反问出声。
当即被震得呆滞在原地。
他统共不过带了几十文的盘缠,这辈子也没见过一两的银子,什么金贵的菜能要这么多钱?
那人愣了半晌才知道是进了黑店,转身就要往外走。
“那我不吃了。”他步子带着几分急迫,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那可不行,进了客栈,哪有不点菜的道理?”掌柜拦在他跟前,语气不善。
“可……我没那么多钱啊……”他咽了咽口水,手紧紧攥着肩上的包袱。
掌柜的抱胸站在他跟前,眼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将他的动作尽悉收入眼中。
没钱?他才不信!
那包袱里怎么也有几个钱!
“这位爷行行好,我是去城里看儿子的,听说他生了病想去看看,我就是个种庄稼的,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他话里夹着几分乞求,企图能说动掌柜。
既然是黑店,好不容易逮到只肥羊,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走?
恃强凌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越是这种穷苦人家,才会越遭欺压。
“那我不管,要么,人留下,要么,钱留下。”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云笙雪回头看了眼,那人坐的位置正对着她,一副淳朴本分的模样,也难怪出门在外会被宰了。
拦在他跟前的掌柜背对着云笙雪,她看着掌柜肥胖的身影,举止中总觉得有些熟悉。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掌柜很眼熟?”
云笙雪记性一向好,一时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于是询问墨之韵。
墨之韵手指转着杯沿,一口水都没沾过,很是嫌弃它的做工。
他闻言抬起眸子淡淡朝云笙雪身后扫了眼。
“那个人贩子。”他淡淡吐出句。
”人贩子?”云笙雪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半晌后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那还是她小的时候,溜出来偷玩的时候碰到这个人贩子,正在和青楼里的鸨婆交易。
他身后绑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满脸泪水,无奈嘴巴用破布塞着,也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咽咽地摇着头。
云笙雪虽然出身娇贵,自小也是学了些拳脚功夫,再加上墨之韵教她的那些,对付些混混流氓是绰绰有余。
女子被老鸨的两个侍从从地上扯过去,就要往青楼里拉。
她向来爱打抱不平,极为看不惯这种事,加上她性子又急,撸着袖子就冲上去了。
等墨之韵赶到的时候,云笙雪早已和人贩子打的不可开交。
老鸨的侍从再加上人贩子,简直是一团混战。
云笙雪虽然没落着下风,可模样还是有几分狼狈。
墨之韵担心云笙雪受伤,连忙让人将她拉开。
“放开我!”云笙雪正打在兴头上,冷不防被拉走,挣着身子就要往前扑。
墨之韵走上前,仔细将她检查了番,见她没有吃亏,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才放人。
不让她将气撒了,怕是回去都不得安宁。
墨之韵挥手让侍从撤退,自个退到一边作壁上观。
最后的结局就是。
“快!道歉!”
云笙雪压着人贩子,将他脑袋朝向被绑的女子。
身旁还跪着那个老鸨,头发凌乱,哪还有方才半分的嚣张气焰。
一张老脸花花绿绿,扑得发白的粉陷在褶皱里,扑扑漱漱往下掉。
人贩子咬着牙不吭声,还想犟一犟。
“咯吱”一声,胳膊差点被云笙雪卸下来。
他凄凄惨惨地哀叫出声,“哎哎哎,姑奶奶,我错了,你轻点轻点!”
“道歉!”云笙雪脆生生地说道,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我错了,这位姑娘,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样的人计较了,对不住啊都是我的错……”
他不停地道着歉。
女子被松了绑站到一旁,仍是惊魂未定,见人贩子朝自己磕头道歉,一时有点茫然无措。
“还有你!”云笙雪转头冲老鸨说道。
老鸨头上的发钗歪歪斜斜倾到一边,整个人处于惊恐的状态之中。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娇娇弱弱毛都没长齐的女子,能将这几个大人还有练家子都撂趴下。
她脑袋叩着地面,连忙求饶道歉。
云笙雪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倒也没不依不饶,于是挥挥手放人。
这番折腾,估计这个贩子经手的人,这家青楼都是不敢要了。
只是这家不要,怕是还有别的买主,得把这火星掐熄了才行。
“以后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两只胳膊全给你卸下来,绝了你做这害人事的手。”云笙雪紧了紧手中的力道。
人贩子又是一阵哀嚎,连连叫饶,“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饶命啊!”
云笙雪松开手,“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
人贩子闻言连滚带爬地跑了,生怕她反悔。
闹了那么一出,估计以后是没胆再做人贩子那行当,云笙雪经常出外溜达,也没见着他,便以为是自己的威慑起了作用。
只是没想到,人贩子不做了,倒开起黑店来。
真是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坑人,却又被云笙雪撞见了。
“想让坏人变成好人,这种事本就不易,人的本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扭转的。”
墨之韵将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察觉到云笙雪的情绪有些低落,向来不会安慰人的他难得出言劝慰。
“我知道啊,”她转了转晶亮的眸子看着他,精致的小脸浮起灿然的笑意,“你说当初我让他当不了人贩子,改行开起黑店,却不成巧又被我碰到了,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起抹促狭,泛着狡黠的亮光。
墨之韵宠溺地揉了揉云笙雪的脑袋,将她那点小九九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