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子安静的有些可怕,虽然知道紫玄一定会不依不饶,但柏澔还是有些讶异,他的徒儿居然会这样直接的跑来质问他。
俩人相看无语,默默对峙,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都只干看着对方不说话,整个寝殿被这诡异的沉默笼罩着,只有香炉还在生生不息的运动,一绺接着一绺的白烟从香炉中吐出。
“师父” 还是紫玄没有沉住气,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柏澔依旧淡然自若:“何事?”
“您对浅梦做了什么?”这一次,柏澔什么都没有说,紫玄再次问道:“浅梦她在哪里?”柏澔说道:“她没事,已经被安顿好了。为师现在在打坐,你出去吧。”
柏澔始终不愿和紫玄撕破脸,对于他这个徒弟,柏澔从始至终都极宽容,紫玄紧握双拳,依旧不愿松口:“师父是洗了浅梦的记忆吧?”
“出去!”柏澔声调陡然提高,呵斥着紫玄,让他滚出去。
“师父!”紫玄也拔高了声调毫不客气的与柏澔对峙“师父,浅梦也是你的徒儿,你真的不顾师徒情谊洗了她的记忆是吗?”
这下柏澔也坐不住了,他对紫玄一向宽厚,即使紫玄有朝一日犯下天大的错他该怎样维护还是会怎样维护。但事关殊华,在浅梦的这件事上,他绝对不会让步。柏澔从卡垫上缓缓起身,步步逼近紫玄说出的话犹如寒冰般清冽“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算是承认了吗?”
“呵,紫玄,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若你今日还认我这个师父,便从内殿出去,休要再提浅梦。”
柏澔负手而立转过身去背对着紫玄,紫玄只看得到他师父的背影,全然不知柏澔的神情是何等的讽刺。
柏澔太过淡然,一股无名火腾腾燃起,直烧的紫玄胸闷气短“师父,我不知道浅梦她有什么错要被你这样对待。你不是一直很疼爱她的吗?她那么小就跟着你 ,你怎么下的去手。”
“还记得她刚来宫里的时候吗?那时候是你亲口说浅梦是你的徒儿也就是我的师妹,不是你说要我好生待她吗?还有,还有那一年师父生辰的时候,浅梦和我一起偷来地瓜送给你,师父虽然生气,但在给那农户一个交代以后,师父不是也说,不也说……很好吃的吗?”
这话勾起了柏澔很多回忆,但他不愿让自己心软,刻意切断了那危险的回忆,努力让自己回想殊华,当殊华轻吟浅笑的模样回到他的脑海中时,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见柏澔还是一言不发,紫玄以为他有所松动便继续劝道:“浅梦的性子师父也是知道的,她总归是个爱憎分明直来直往的人,若师父真的对她做了什么,浅梦师妹是不会原谅你的。”
语毕,紫玄便顺势跪下磕足了三个响头:“师父,收手吧”
这五个字说的掷地有声,柏澔无法假装没听到,于是慢慢的侧过身,抬眸睥睨着紫玄,目光里满是寒意。
“浅梦不会有事,你出去吧。”
听到这话,紫玄立刻附身贴地坚定道:“我一直相信师父不会让浅梦真的有性命之虞,来找师父也不只是为了确认浅梦师妹的安危。”
“哦?那你还想做什么?”
紫玄将贴着地面的额头微微昂起深呼一口气缓缓道:“我要师父将浅梦交给我,师父若不肯给,我今日便是将这宫殿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师妹。”
“然后呢?”柏澔暗笑,他这徒儿还是历练的浅,想什么做什么摆在脸上还嫌不够,非要明目张胆说出来。傻徒儿,他从一开始就教过他,不要轻信任何人。任何人,任何人,任何人也包括柏澔本人,而紫玄却那么轻易的把他排除在外。
这样会很吃亏,但紫玄却全然不知依旧说着自己的计划“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会把浅梦被洗掉的记忆找回来。”
“紫玄啊”柏澔轻念他的名字,彻底转过身来面对着紫玄一步一步走过来,最后停在了离他极近的位置,柏澔伸手扶着紫玄的下巴,借力将紫玄的头抬起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紫玄啊,为师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轻信任何人?”
紫玄直起身子让自己的下巴脱离柏澔的手,微微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紫玄直视着柏澔,目光里满是坚定“因为紫玄觉得师父做事有师父的道理,偶有偏差也是情理之中,和师父说明白了,师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而且,相信师父,怎么能算是轻信?紫玄从小就跟着师父,自以为是了解师父的。”
“所以这就是你愚蠢的地方,我最后再说一次,下去吧,你若有能耐找到浅梦就自己去找,找得到你做什么为师都不拦你。同理,你若找不到,为师做什么,你也没资格拦着。”
“师父!”紫玄豁然起身,这一声师父喊的极憋屈:“师父,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执迷不悟?为什么非得洗去浅梦的记忆?”
“你自己都说了,为师做事自有为师的道理。”
“到底为什么呀,若她知道了你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也不至于洗那么大的量?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对,师父,浅梦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与她相遇之后不久你就把她叫进了马车,那段时间短的离谱,她不可能做什么的,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啊,我和浅梦都可以帮你的,上山下海,只是师父一句话的事。”
见紫玄有些失控,柏澔也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说什么上山下海,现在为师只要你从内殿出去,办的到吗?”
“师父,别为难我。”
紫玄捏拳看着柏澔越发觉得他的师父很陌生。那幅他跪在雪地里而柏澔一席白衣默立雪中的画面又被拆成碎片,在他脑海里不停的闪。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年那日,柏澔虽留下了他,但事后的惩戒确是一点没少。
等他把该抄的经文该背的诗书该挑的水该劈的柴该喂的马,把该做的所有事都做好之后柏澔才给了他点好脸色,同意恢复了紫玄每日在内殿为他研磨沏茶的活动。
紫玄知道,这样才算是被原谅了。他做的很是卖力,在那途中,紫玄目睹了柏澔一笔一划临摹那幅画的全过程。画中女子的衣裳、耳饰、头饰、眉目、鼻子就连头发丝柏澔都画的极认真。
画完之后,柏澔把画都收了起来,一新一旧,哪怕那幅旧画脏的不成样子,柏澔也还是把那幅画一并藏了起来。
就在那一过程中,紫玄隐隐约约了解了一些事情,师父深爱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去世了,师父还忘不了她,以及那女子的名字叫殊华。
一段看似细碎的回忆却解开了紫玄的疑惑,能让师父如此执着如此上心的,这世间便只有一人,哪怕那只是一个死人。
“是因为殊华吗?” 紫玄试探性的开了口,殊华二字一入耳,柏澔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狼一般,眸里一片猩红,目光冷的有如凛冬之际的寒风。
“滚出去。”见柏澔动了怒,紫玄心下便更加确定了,殊华一直是师父的痛处,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戳这痛处来让他的师父清醒一下。
“殊华已经死了啊。”“师父,你醒醒吧。”“就算洗了浅梦的记忆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
“而且,师父,你想过没有,哪怕殊华复活了,她还会是原来的殊华吗?若是只得到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又有什么意思呢?”
紫玄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戳中柏澔的要害。胸口那里一阵一阵的刺痛,若是只得到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一语中的,戳着了柏澔最大最大的心病。
不,只要殊华能活过来,哪怕只是行尸走肉的躯壳,他也一定,一定会陪着她,哪怕只是行尸走肉,他也一定要试试。
“闭嘴,滚出去。”柏澔的淡然有些被打破了,语气里满是焦灼和苦痛。“你醒醒吧,师父!”
“来人啊,来人。”柏澔已经没有力气再和紫玄耗下去了,内殿外的人听到这声,立刻提刀涌了进来。
不等紫玄再说什么,柏澔便急不可耐吩咐下去“把紫玄关进水牢里,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去探望他,他若是跑了,你们就提头来见我。”
涌进来的那波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齐声道:“是!”语毕便将紫玄层层叠叠围起来,架着往殿外走,紫玄大急连声叫着“师父,师父。”
“若你跑了,他们就得提头来见我,而且你师妹那边我也不保证她的安全。徒儿,你好自为之。”
听到这话,紫玄彻底绝望了。他没有挣扎,任凭那群人绑着他推推搡搡一路从内殿走到了宫殿最南面的水牢。
水牢里潮的厉害,紫玄被铁链锁了个结实,在那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牢里听着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心里越发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