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澜的感谢,自称叶澜父亲的男人一直盯着叶澜,叶澜觉得很不舒服,他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把脸对着山洞口。
身边不远处已经死去的荒兽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腥味,叶澜起身,想出去透透气。
拨开几条挂在洞口的青藤,叶澜走到洞口边的一块大石边站定。他深吸一口气,
昨日逃亡时未来得及留意过往景色,此时一看,倒也不是十分令人难受。他想,果然是心情作怪。
心里不舒服的异样感叫嚣着汹涌而上,叶澜只能坐在大石头上,掰着几根从石头边上长出来的杂草,也好掩饰他自己杂乱的心绪。
叶澜低下头与手中的杂草做着无声的抗议,可怜的草被他掰成好几段,汁液把他的手染的脏兮兮的。他置气地站起身,把杂草扔在地上,回头朝着洞口大叫了一声,“我去透透气,别跟着我。”然后转身就走。
洞里叶星听见外头的叫喊声,垂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吗?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当初不出现救妻子和月龙的事情吗?
罢了,还是慢慢来吧。
把书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叶星靠着石壁坐下,看着旁边那头巨大的荒兽,想着,自己强大到随手就能杀死这么大的荒兽,却无法令自己的儿子接受自己,真是失败极了。
他抬头看向洞口,眼睛里一片许久未有过的湿意忽然出现,深呼吸把泪意压下去,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伤心,先着手准备儿子回来的晚饭吧。
取出怀中的匕首,走到荒兽身边,割下一块看起来细腻又顺滑的肉,搁在一旁准备待会儿烤着吃。虽说自己平日里吃荒兽都是直接割了吞食不需煮熟,但是儿子怕是还吃不惯,得照顾着他才是。
“唉”,叶星认命般走出山洞口去拾柴火。山洞出口不远处就有几颗斜斜生长着的老树,常年未有大雨下过,已经有些枝干开始干枯了,正好。
抬抬手毫不费力地折下一段干枯的枝,咔,枯枝清脆的断裂声。在树林间不断传出咔咔的声音,那是叶星折枝的声响。
可是很快,敏感的叶星发现,整个树林的氛围有一丝不一样了,不远处有群体踩着地上的树枝移动着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不清楚。
他侧了侧身子想听清楚,却感受到周身的神经紧张起来,这是他多年的身体自发的保护行为,他感受到危险在空气中扩散。
哐地一声他把树枝猛得扔下地,仿佛故意砸出声,然而他的人却消失在了原处。
埋伏的人看不清楚,只是纳闷,一眨眼的功夫保护叶澜的那个人就不见了!
而且是一瞬间,简直凭空消失!心底的恐惧涌上来,却强撑着不能被吓倒。
接过的所有单子让他明白,这是一场与保护叶澜的人必须打的硬仗,而自己,很可能输得很惨。
但是回想了一下自己牵挂的兄弟,埋伏的头领想撤了。他放下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发号施令,就被人咔得折断了手骨。他瞪着双眼低头一看,竟是与折断一般的树枝相同的手法。他有些自嘲,自己何时这么无用了,这次,是真的要玩完了吧?
他转头想让兄弟们撤,脑中却突然被一个想法占据,自己上头的势力压迫着,被眼前这个人查出来,那主人的生命安全怎么办?
斟酌了几秒钟,他眸中的光彩暗了下去,唉,自己背负的人命多了去了。如今只不过是换个身份的人而已,大不了杀了他以后自己偿命,也断不能,
断不能让他存活在这个世上,即使要活,也该是修为全废。
主人,是自己唯一一个想要他活着的人啊。
这么想着,他脑中一下子只有四个字了。
视死如归。
“杀了他!”他站起身绝望地发出嘶吼,口水因为说得太激动而喷出,他也不在乎。
用还完好的那只手提刀率先冲上前去,朝着那人的腰身做了一个自己屡试不爽的假动作,那人意料之中地弯了弯身子躲过,他举起刀转换方向,顺着那人的手臂砍去,可是却觉得,一切顺利得不对劲。
他很疑惑,却容不得自己再想。
刀离那人手臂越来越近了,三寸,两寸,一寸,眼看就要砍上了。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实力的对决,是命运的对决,关乎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他疑惑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那人微微挑了挑眉,成熟的双眉间有一抹狠厉的英气看得人愣神,恍若,死神的味道。
刹那,只是一刹那,那人身上穿出一层厚厚的内力,仿佛化作利刃,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刺穿,都是要害部位。
方才还有些生机的树林,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领头倒下的那一刻,他想,这个人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大,自己居然,居然连他的内力都没看破,主人,怕是有危险了啊。之前从未落过泪的眼睛里模糊了血与泪,
刺得发疼,他恍惚间,发现绝望的声音和浓厚的血腥味在树林里,久久不散。然后头一歪,他永远地死去了,再无重生的可能,魂飞魄散。
叶星独自站立在倒下的人群中,像是一头孤狼,一头散发着嗜血气息的孤狼,好久没有动过如此一击必杀的内力了,好久没有染上如此厚重的血债了,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也值。
他走了一会儿,走到一处溪水旁边,这地方常年不下大雨,好在还有些小雨积下来的水,不过还是不太够,看来溪水流尽的日子,不远了。
掩去眼中的悲伤,他蹲下身先装好了一壶的水备着,又略略清洗了一下身上溅到的血迹,收拾干净自己。
回到一开始放着树枝的地方,叶星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树枝,因为自己捆了一下,还没有全部散开,托起树枝沿着原路,返回山洞。
叶澜走的有些远,他绕过一片又一片的树林,忽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低下头笑起来,这样也好,自己也不用再为要做决定而烦恼了,反正也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叶澜无意间走到一处荆棘丛生的小路上,他的心情很糟糕,荆棘划着他的腿,有阵阵的刺痛感,
可是他混乱的大脑没精力理会受伤的腿,他想回去了,回到那个至少不会被荆棘划伤的山洞,那里好像还有些温暖,他至少还能睡得着。
他又想起他母亲和月龙,想起自己逃过的那场难,那场他生命中印象最深刻的劫难。母亲死死护着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痛苦地闭上眼,眼角渗出了一滴泪水。
他有些讨厌自己的纠结,讨厌自己的不坚定,如今世上可能自己就只有一个亲人了,他想回去,找不到来时的路。
他又忘不了那场劫难中自己的无助,他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有难,父亲却没有出现。那夜人们厮杀的叫喊声,求救声好像就在耳边。
叶澜走累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地无助和挣扎,他靠着一棵树坐下,树干枯得好像就快死了,没有一丝生气。贴着树干的背后有些粘腻,
血迹还没洗过,黏在身子上发出难闻的气味。他对着没有人的树林大叫,“啊……”“啊……”宣泄着自己的无奈。
喊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继续喊,好像这样子就会好受一些。
叶星回到山洞时,天已经有些暗下来了。在山洞靠近出口的地方扫开一片地方供人围坐,虽说只有两个人,可还是想让儿子坐得舒服些,尽可能的宽敞。
叶星架起来一个火堆,拿来一开始准备好的荒兽的肉,放在火上细细烤起来。肉香很快飘满了山洞,为这个冰冷的山洞增添了一丝暖意,也是一个父亲的心意。他想,自己要是慢慢来,慢慢对叶澜好,他会认自己做父亲的吧。
等肉好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叶澜还没回来。叶星十分担心,他放下烤好的肉顶着黑乎乎的夜色出洞找叶澜。
入夜的树林静得很,再加上白天里的那一场人数众多的屠杀,树林里显得有些阴森。叶星想,得快些找到他。
他很快找到了叶澜,把熟睡中的叶澜带回了山洞,看他睡得太熟,没有叫醒他,坐在他旁边吃着烤好的肉。
肉香飘进叶澜的鼻子把他叫醒了,他撑起身子,眯了眯眼睛,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回到了山洞,有莫名的归属感涌上心头,他望着父亲,沙哑出声。“你……找到了我?”
背后传来声响,叶星转过身面上带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拿了一块烤好的肉递给他,“难受吗?吃点儿吧”
叶澜看了看递过来的肉,咽了口口水接过,大口地吃起来,食物填满了满腔的疑问,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会是自己后半辈子最亲近的人。
填饱了肚子,他终于分出精神,抬起头说,“那个……我可以先拜你为师。以后再认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