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不停的回想起他回京途中那一幕，见到那些死人不应该是巧合，而且拓拔野实实在在的野心家，他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拓拔野那边一定会有动作。
这种时候不该被动，拓拔野万一真的有问题――他希望只是自己多疑了。但还是安排了人，监视拓拔野的动向。
汇报回来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琢磨不出拓拔野的心思，而瘟疫的问题是已经迫在眉睫要解决得了。
不断有地方官层层上报，有的地区瘟疫严重，几日就有村镇全数感染；又或是哪方出现了疑似瘟疫病症的病人。
他自然不会让苏云亲自处理这些事，危险。只安排好了宫中事务，带领着包括民间宫廷十数名对时疫颇有研究的大夫，到瘟疫最严重的地区去了。
在瘟疫最先爆发的城市，一行人舟马劳顿，来不及找地方安置，就投入工作里。所见情景触目惊心，妇幼啼哭不绝于耳，街上哀鸿遍野，没人去收尸，如此下来，腐尸又散发病毒，只能是恶性循环。
墨云叹了口气。
很难有人对这种场面不发出感慨，墨云以为自己算个冷情冷性的人了。
他们在当地知府的府邸住下。墨云安排工作，吩咐了一批人处理无人收敛的尸体，另有人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墨云没休息，到达的当天下午就支起了棚子坐诊。
情况不如他所想，并没有人前来。
将近夕阳西下，墨云起身换了身布衣，离开了棚子。
沿途所见都是凄凉景象，墨云一身粗布衣服，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在一个拐弯之后，墨云停下脚步。
有人跟踪他。
脚步声在拐角处停了一阵，墨云心头一紧，知道他出来的人并不多，他的行踪是保密的。
脚步声又响起，一拐弯，墨云伸手想制住来人――却扑了个空。跟踪他的人原来是个小丫头。
墨云失笑，看来最近是压力过大，太紧张了。疑心到这个地步。
小丫头并不怕他，羊角辫，水汪汪一双大眼睛抬头巴巴看着他，然后叫了一声，“哥哥。”
墨云蹲下身，和小姑娘持平，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乖，找哥哥什么事。”
小丫头笑开，“哥哥你长的好看。”
小孩子最是天真，墨云本来无从下手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花儿。哥哥你呢？”
一来一去就这么聊了起来，墨云得到了不少信息。
原来最先开始，是一个村民无缘无故死在家里，单身汉一个人住，邻居帮忙报了官，然而县令觉得无亲无故，没人追究，报了破不了案上面还得追责，因此就压下了案子，打发了这个村民离开。
邻居也是好心，裹了草席简单葬了，然而过几天，又有大量的牛羊无故死亡。
大家觉得这事有蹊跷，不对劲，联合去报官，希望寻求官府帮忙解决，县令依然没当回事，给了几个钱希望能了事。
村民不忿却也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只能忍气吞声。然而这就是瘟疫的源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爆发速度极快，范围极广，真正有人意识到可能是疫病的时候，已经扩散的止不住了。
因此这里的百姓们对官府的态度非常恶劣，虽然没有明着反抗，但怨气在每个人心里都存在，墨云他们的坐诊没人来看，就是已经丧失了信任。
墨云眯起了眼。
这样的地方官不知有多少，食百姓俸禄却不做该做的事，民怨爆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无力回天。
可能是墨云现在的气场太过骇人，花儿小姑娘一件紧张担忧，扯了扯墨云的衣袖，小声地询问，“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
墨云长出一口气，了解了问题的根结就不愁解决方法，这小孩子帮了他太多忙。
“你家在哪儿？这么晚回家父母要担心的，我送你回去吧。”
花儿小姑娘听到这句话，她瘪了瘪嘴脸上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她抬起头看着墨云，轻声的说道：“奶奶告诉我，爹爹和娘亲在我很少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墨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她的爹娘是已经去世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花儿不难过，不是还有奶奶陪着你呢，我送你回去找你的奶奶吧。”
墨云笑着说道。
花儿小姑娘点点头，墨云牵起她的手往她的家里走去。
回去的这一路上墨云从花儿的嘴里知道了官府的不少事。
“哥哥你知道吗，奶奶说我们这里的官府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之前就总是爱欺男霸女，我们这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被官差欺压过呢。”
花儿小姑娘义愤填膺的说道。
她脸上全都是对那些官府衙门的厌恶和痛恨，这让墨云心神一凛。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这次瘟疫爆发，他们不仅不当回事还不让我们大肆宣扬，这么些天来因为瘟疫而死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哥哥你可一定要惩治这些坏人！”
墨云点点头。
“花儿放心。我会的。”
两人走到花儿家中，发现花儿的奶奶此时躺在床上不断的呻吟着。
花儿见状连忙跑到床边打算看看奶奶是怎么了，却被奶奶叫住。
“花儿别过来。奶奶……奶奶感染上瘟疫了。”
说完这话，一阵痛苦的闷咳，奶奶晕了过去。
从遇到小姑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墨云心里愈加沉重，但是他没法放过自己，脑里不停思索着对策，内心无法得到片刻安宁。因为只要一闭上眼，就都是呻吟呼号流离失所的难民的影子。
太阳渐渐下行，天色渐晚，墨云望着山上葱葱茏茏的绿意，心头却无比苦涩。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第一次不敢面对小姑娘清澈的眼和街上一张张充斥着痛苦的脸，在灾难性的疫情面前，一切都是徒劳。天灾，人力不可挡。墨云跪在地上望着长生天，心头的挫败感更甚，他觉得就快要喘不过气。难道真的只能是这样了吗？不会的，一定会有转机的。墨云不肯服输，也不能服输。墨云还是那个墨云，他不会倒下，也不能倒下，因为他身后，是苍生。
墨云缓缓起身，掸掉身上的尘土。思索至此，无需过多言语，他会为百姓，为国家，奋战到最后。
“哥哥，你别走，留下来，我做饭给你吃。”
小姑娘知道他要走，第一时间想去扯墨云的衣角，又顿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墨云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望着小姑娘的羊角辫，长出一口气。
“走吧，哥哥抱你，我们到山上看看，找找有没有没被污染的水源。”
一阵疾走过后，很快就到了山中，墨云俯下身子对小姑娘说：“我们分头行动，你要是发现了什么，或者遇到危险，就第一时间喊我，我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墨云。
墨云这边，看见了不少被瘟疫感染而死的野兔，只听见小姑娘大喊：“哥哥快来这有死人。”
墨云听后心里一惊，几个闪身便来到小姑娘跟前。
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几具身形高大的腐尸横七竖八地叠在一起，墨云凑近一点，仔细瞧着，看这服饰样貌，分明是异族人。
墨云不由得诧异，这荒山野岭又怎会出现异族人，再联系探子来报拓拔野最近反常的表现，内心即刻明了，一切线索的源头直指拓拔野。终于找到了瘟疫的源头，山上的异族死尸沾污了水源。附近几个城的用水，又都取自流经山上的溪水。
外邦人从边塞带来的疾病，新登陆中原湿热的土地。因为过于舒适的生长环境，在外邦人死后随着身体的腐烂快速传播开。
墨云意识到这可能是疫情发展的源头，当即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沿着尸体四周仔细观察，记录下来具体情况，又转回医馆找大夫去了。
大夫一听墨云是从死病人那里回来的，吓个半死。抓着墨云又是入药浴，又是煮又是蒸，好一番折腾，弄的墨云是晕晕乎乎，记到脑子里的都快忘了个差不多才出来。
忙完这些都是大半夜了，墨云和大夫坐在医馆大厅，一个药味满身怎么都删不掉，另一个鼻孔里插俩棉布相对而坐，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这是此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病例，白天里大夫要给感染的病人看病，墨云就泡在后面的藏书阁一本一本的翻阅，等到晚上病人都走了，再把白天看到的精华讲给大夫，两人一起商量对策。
就这样小半个月快要过去了，小红奶奶的病情也越来越不容乐观，墨云和大夫想出两个方案，可没有一个有绝对的把握。最后还是看在奶奶病情越来越急迫的份上，选了一个把握较大的。
百姓因为不相信官府，自然宁死也不远吃墨云的要，而小红的奶奶早就开始神志不清。墨云和大夫一拿捏，横竖老人家都是一死，不如赌这一把，说不定能成，酒吧这药，喂给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