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穿月白色挑线裙的年轻妇人闻言一声冷笑:“三弟妹这话说的可不对,什么贪玩,四姑娘今年可都十四岁了,要说是有了旁的心思倒是真的——”
“住嘴!”老夫人冷冷扫了过来。
二夫人李氏拿帕子掩着面,话音就哽咽了:“老夫人,今日这事,您可要秉公处理,全京城的人都看着呢。要是姑息了,以后咱家小娘子还怎么见人?”
说到这里心里更恨,建安伯老夫人育有三子,长房的嫡长女已经出嫁,只剩个庶女还是订了亲的,三房两个女儿,长女也订了亲,那自作孽的不提,只可怜她一对双生女儿刚刚十二岁,正是最受此事所累的。
她本就是继室,低着旁人一头,费尽心思的教养女儿,却让那没脸没皮的害了。
“去,把四姑娘带来。”老夫人吩咐立在身后的王嬷嬷。
跪着的三夫人立刻白了脸,却知道平素看起来好脾气的老夫人一旦定了的事,却是不容再反驳的。
二夫人冷笑一声,拿眼瞄着温氏。
任你平常再泼辣,摊上这么个女儿还不得认命,以后日子且有的瞧呢。
不多时,王嬷嬷就返了回来,身后两个婆子架着四姑娘南正轩。
“老夫人,四姑娘过来了。”王嬷嬷说完站到了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看了南正轩一眼。
家常水芙色小袄,下面是烟青色马面裙,应是沐浴过,并没有挽发,满头青丝只是用丝带松松系着,衬得一张小脸更加苍白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老夫人见南正轩杵在那里,更是来气。
二夫人李氏掩口而笑:“呦,三弟妹不是说四姑娘还昏睡着么,看这样子倒是清醒的很,看来落水一点事儿也没有——”
一个粉彩茶蛊砸了过去:“李氏,你再开口,就给我出去!”
李氏脸涨得通红,却再不敢开口了。
大夫人嘴角勾了勾。
庶女出身,到底只是小聪明,别看老夫人平日吃斋念佛一脸和善,小辈们争争闹闹的不怎么理会,遇到这种家族名誉受损的事那就是发威的老虎,不躲在一旁还上来捋虎须,那只有两个字:找死!
要是捋了一次不过瘾还要再捋,那就六个字:死得不能再死!
南正轩这还迷糊着呢。
前一刻,她刚旅游回来,打了的士回家,不料那司机见她单身起了坏心,反抗之下被掐住了脖子,怎么一睁眼,就成了南正轩姑娘了呢。
南正轩姑娘的记忆,她倒是全有的,可还没等消化完就被拎过来了,这事放哪个精英穿过来也得蒙啊,更何况她这种宅斗技能为零的。
听到坐上首的白发老太太声色俱厉的让她跪下,南正轩又想着这具身子原主干的事,决定还是暂时把骨气什么的放一边好了。
跪就跪吧,要是刚活过来又被浸猪笼,那可亏死了。
只是这身体似乎有点不听使唤,南正轩膝盖弯了弯,有点力不从心。
正焦急,就见跪在一旁的妇人一个箭步起来,抬脚就踹到了她膝盖上。
扑通一声,南正轩重重的跪到了地上。
啪啪,又是两个杯子在她身旁开了花,碎瓷碴溅得到处都是。
三夫人温氏想挡在南正轩前面,身子动了动强自忍住了。
二夫人李氏怕溅到身上,忙往后躲了躲。
见南正轩跪得笔直,老夫人心中的气倒是缓了缓,暗道这丫头倒是沉得住气,只是今日怎么就做了那糊涂事呢。
南正轩要知道老夫人的想法,得苦笑,她还被亲娘踹得眼冒金花呢,不是不想躲,纯粹是因为没反应过来啊。
“四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说?”声音从上方传来。
南正轩心中一沉。
这话很像死囚临行刑前被问:“你还有什么遗言好交代的,没有就上路吧。”
前世,南正轩家境相当不错,一毕业就背着包满世界吃喝玩乐去了,连办公室争斗都没经历过的主儿。
若说有的姐妹穿过来能当宅斗中的战斗机,她恐怕只能当老母鸡了。
感受着上方传来的冷气压,南正轩脑子都不转了,只能依着本能,双手高举又贴到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祖母,孙女知错了,不该贪玩跑到桥上去,惹下祸事来,给家族蒙羞。”
看着一动不动,五体投地的孙女,老夫人心中五味陈杂,良久吐了口气道:“四丫头,你抬起头来说话。”
南正轩缓缓抬了头,一双水润清亮的眼睛望着老夫人:“祖母,孙女真的错了,您要打要罚都行,只是别气坏了身子。”
她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瞳仁又比寻常人大且黑,褪去了复杂的心思,这样望着人,就像两汪清泉从人心头缓缓流过。
老夫人心不由一软,自己都起了疑心,莫非四丫头这次落水,只是个偶然?
可一想南正轩往常也是个争强好胜心思多的,这念头又压了下去,缓缓开口:“四丫头,你当知道女儿家名节的重要,不管你这事是意外也好,是有意也好,世人对你的看法已是定了,便是你的姐妹们,也要受你连累。”
“是。”南正轩垂了头,有些丧气。
这原主留给她的,简直是条绝路啊。
接下来,老夫人恐怕要她上吊和沉塘二选一了。
“既如此,那摆在你面前的,也没有别的选择——”
“老夫人——”三夫人温氏再顾不得其他,跪着奔了过去抱住老夫人大腿,“儿媳求您开开恩,妙儿她,她还只有十四岁啊,求您给她条活路吧。”
“老三媳妇,你不必替女儿求情,把四姑娘带下去。”
两个婆子上前,架着南正轩往外走,其中一个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脖颈。
浑身一阵战栗,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出的哥那双粗糙的手,一直掐着她脖子不放,越掐越紧,到后来又恍惚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
南正轩顿时觉得无法呼吸,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
她腾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冲。
这种时候,求生是人的本能,至于什么一个小娘子在自家府中能逃到哪去,或者逃出去又怎么生存这么高深的问题,别逗了,有几个普通人面临生死能想到这些。
只是南正轩初来乍到的,虽然接收了记忆,到底还有些不熟,这二货转向的毛病又犯了,想着往外冲,却冲错了方向,直直往一根柱子上撞去
“快拦住她!”老夫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二夫人李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三夫人温氏以比刚才踹南正轩还要快的速度冲过去,一把抱住她一条腿。
南正轩前世算是个半吊子驴友,身体素质好,还学过些实用的防身术,本来眼见自己要撞到柱子上,腰杆一扭腿一抬想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去。
没想到那条没抬起来的腿就被三夫人抱住了。
只听咚的一声,这倒霉孩子就撞到了柱子上。
临昏迷前,脑子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亲娘哎,您确定这不是趁机除害么?
看着一室混乱,老夫人抚了抚额:“去,把王大夫请来给四姑娘看看,你们也都下去。”
等众人都退出去,老夫人吩咐王嬷嬷:“把老伯爷请来说话。”
王嬷嬷面有难色。
老夫人面色一沉:“怎么?”
王嬷嬷是老夫人心腹,见老夫人发问自是不敢隐瞒,忙道:“老夫人,老伯爷今日一早出去斗鸟,此时还未归。”
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忍了又忍才道:“世子快下衙了吧,吩咐下去,等他一回就立刻来见我。”
建安伯世子在户部任着一个郎中的职,在勋贵中也算不错了。
“是。”王嬷嬷应了一声,想了想低声道,“老夫人,婢子刚才去请四姑娘,发现……”
“发现什么?素月,这个时候,有什么话别吞吞吐吐的。”
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令一贯冷静的老夫人也有些烦躁了。
四姑娘再不好,也是她嫡亲的孙女,发生这种事虽不至于像前朝那样为了保住家族名誉处死,但也难办。
要么是男方认了这门亲事,要么是送的远远的,或是嫁在外面,或是等风头过了再悄悄接回来。
也有家风严苛的人家,直接命女儿绞了头发当姑子的。
镇国公府不是那么好进的,老伯爷不管事,如今也只能等着世子回来,商量一下怎么处置。
“老夫人,婢子发现,四姑娘脖颈上……有淤痕。”王嬷嬷狠了狠心,说了出来。
“当真?”老夫人长眉一挑。
世子夫人带着妯娌几人从长公主府回来,就来她这请罪了,浑身湿透的四姑娘是直接裹着被子送回去的,惯常伺候的丫鬟婆子早被关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事竟是才发现。
王嬷嬷忙道:“这个打死婢子也不敢妄言。”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靠在太师椅椅背上:“去,看看世子回来没。”
“娘,孩儿回来了。”老夫人喝了一盏茶后,立在门侧的侍女挑开八角珠帘,走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姿挺拔,蓄着短须。
这就是建安伯世子南正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