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果然招来了法师。
皇帝虽然嘴上没说,可却和法师在大殿里密谈了很久。
之后,他身体明显好多了。
虽说成皇者必须心狠手辣,除皇位以外一切皆是桎梏必须舍弃。然而幼时多年礼法教育、父母兄弟亲朋之间存在过的美好情谊,以及人之天性上的良善,还是会在心底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毕竟,帝王是枭雄、是上位者,他再狠辣、再无情,也是人。
是人,就逃脱不了世俗的纠葛;是人,就逃脱不了内心深处的谴责,更可怕的是由此而生的惶恐、猜疑……
皇帝当年上位的不光彩造成了他心底的压抑,这种压抑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加深。他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但每代皇帝在位越久越发喜怒无常的态度无不昭示着自身越发浓郁的阴霾。在一个是信奉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时代,他们的心底总在戒备着,或许有朝一日,那些往死在手上的无辜冤魂回来找自己?或者有某些漏网之鱼在暗地里谋划着他的江山、他的性命?
身为帝王早已学会了无情,无论是对他人还是自己,所以情感并不是主要。而对于死人,真龙天子何须言怕?他担忧的是生的时候,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硬生生地把他从龙椅上拽起,像猪狗一样丢到地上,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堵不如疏,这个埋藏了多年的预感,终于在前日引爆,并且这个范围竟然被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他不用再担心以后有什么意外了。对于皇帝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多年的阴霾消散,皇上的心情大好。自然地,对在此出了大力的叶流萤和姜怀珏二人大家赏赐。
令人侧目的厚赐流入二人府邸,令百姓啧啧称叹。皇上频频招四皇子入宫伴驾、逗趣、嘘寒问暖之事,也令朝堂众人心惊。经历过两朝的老人心下那么一算,便知这好命的四皇子姜怀珏在皇上心底的分量又上升了不少,他支持的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
众所周知,皇上的心里是记不了那么多人的。这一升之中,必有一降,对其他皇子,尤其是其对头的二皇子姜怀暄来说无亚于天降寒霜。
皇上在年老之后,从没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过任何一个儿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二皇子姜怀暄得知此事,心中顿时被嫉妒的火焰吞噬殆尽。
“废物 !”
“哗啦——”
姜怀暄狠狠地拍了桌子,他难泄胸腔怒火,他伸手将桌上的器具统统扫到地上尤觉得不够,还将能见到的一切东西都砸个稀巴烂,将桌、椅、橱柜踹倒。仿佛这样就能将坏他好事的叶流萤和姜怀珏挫骨扬灰一般。
“废物!废物!!废物!!!”
“该死的,统统都是废物!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能那么好命!!”
“为什么老天就是这么眷顾你们!?”
他越砸越恨,哪怕双手被拍肿、割破,鲜血直流。他双目充血,抛却了身为皇子的妗贵自持,虚假的面具带着别样的快意,宛如恶鬼。
门外的侍卫如同瞎掉、聋掉了一般,目视前方巍然不动。但衣服与头发隐藏下的青筋,与严肃的面容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更为直接的是满额大汉的贴身管事与浑身颤抖的侍婢,早在姜怀暄把几个报讯的人砸得生死不知时,他们已经不敢再动。无论是劝解还是关心,这些都不需要,因为无论是谁,多说一句话,多踏一步,暴怒的四皇子都会叫他生死不能。
二皇子姜怀暄表面风光齐月,骨子里奸猾阴酷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若说每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皇宫的人数不清多少,二皇子府却也不妨躲让。
龙子凤孙之间的战斗有时候悄若无声,该流的鲜血从来没有少过,有兄弟的,有亲朋师长的,更有父母长辈的。至于奴才婢女?那是什么?在登上龙椅之前,许多人甚至已经开始享受这样的盛宴,许多人只能默默承受与祈祷、然后麻痹自己,或者不折手段地往上爬。
房内的姜怀暄终于放肆够了,也累了。
他的面色终归平静,他静静地坐到地上,静静地把手上的木屑残渣拔取。他慢慢地拔着。或许不能称之为拔,他只是一点一点地摸索与抠挖,仿佛感觉不到痛。
他的心不在这里。他的脑子而是在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自己之前做过的事。疯狂发泄过后,他需要冷静地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把柄流落在外。否则就不是自己慢慢磨死对方,而是被自己称之为“父亲”的帝王狠狠砸死。
没有一个皇子能赌皇帝父亲的慈爱之心。何况这是一个把手段都玩烂了的帝王,是一个杀兄弟子侄的帝王,是一个将帝王权术用于子女之间的帝王。为了他的颜面,为了他的江山、为了他自己,他能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二皇子心中明白得狠。
都说人命如草芥,他视他人为刍狗,但他的父皇何尝不是使他们这些皇子为草木呢?
人子肖父,他何尝不是跟他学的。
所以别跟他说什么仁义礼智信,说什么孝悌!那都是骗人的!
姜怀暄慢慢蜷起布满伤口的手掌,平静道,“唯有手中所握才是真的。”这点他很早就明白,他也很满意自己这么早就明白这一点。
外话说够,他眼前仿佛回到了与那些不速之客会面的暗房。
他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围观着这一群人,包括他自己的一言一行。
是了,那些冲动的话,不也不算是冲动的话,应当说是似是而非的话。
唯有那些话让了解他的人多想想会有些许问题。但身为人子,被父亲那样对待,还不许有委屈吗?身为他人的夫与父,难道他面对这样的情景不会犹豫吗?他的话还够不上什么。
他有露出什么马脚吗?
没有。
此时,他不由得又想到了此刻被抓时的画面,又想到了自己的表现。
强装镇定、之前误导刺客言语以至于那个刺客没有供出他,或者说他没法供出他,这或许是这件事中唯一的好事。
所以他很安全。
他可以重新回到了夜里,在黑暗的掩饰之下一点一滴地扼死前方的敌人。
他低声地笑起来。
“不要紧。”
他慢慢地说,仿佛面对着自己。他跟自己说“不要紧。”
“就算老天爷这次偏帮你们又怎样?”他恶狠狠地道,“我就不信,老天能眷顾你们一辈子!”
“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不着急、不着急,咱们慢·慢·玩……玩得越久越好……”他说着,想着的神情兴奋得狰狞,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兀地,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双目红得要滴血,“太子……四皇子……”
他的喉咙如同野兽般嘶吼,又因为暂时不能暴露而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能上去的终究是我,只有我……”
另一边。
“什么皇上病好了?”太子妃放下手里桂花糕,“终于好了啊,皇额娘可是为了皇上的病费心劳神。”
“是啊,是啊。”太子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笑眯眯的递给自家夫人一块,“今天,可真的是吉日啊,几天没下雨今天下了雨,吉日,吉日。”
“嗯嗯。”太子妃喝了口橘子汁,“竟然那样,我们就去,瞧瞧皇上吧,带着些东西。”
“好好好。”太子拍手赞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
太子妃买了些特补的补品,什么人参茶,冬虫夏草,反正很多。
买完后,太子妃插了插腰,表示很不错的。然后,一家人浩浩荡荡来到皇宫里,皇帝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皇上的寿辰之日,各宫都在为此忙活。那些下人们,就在布置着寿辰的宫殿;御膳房的,都纷纷为皇上准备最丰盛的寿宴,而那些嫔妃娘娘们,都在为皇上准备寿辰的礼物,她们为此绞尽脑汁,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才能讨到皇上的心。
叶流萤和叶知秋也为此准本着。
“你说到底送什么好?”叶流萤问道。
“嗯哼哼……我也不知道!”叶知秋笑着说。
叶流萤揉了揉脑袋,死活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诶诶,”这时候,叶知秋突然发话了,“不如我们……。”
把嘴巴凑近叶流萤耳边,悄咪咪的说道了一件事。
“诶,有道理。”叶流萤一拍桌子,“太棒了知秋!!”
满脸兴奋……
数日后,便是皇上的寿辰了。皇宫内张灯结彩,挂满了一排一排的灯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为此喜悦,宫里无人不知这是皇上的寿辰,下人们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寿辰上出了什么大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