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
“哦。”她继续吃饺子,并没有想追问下去,他目不斜视当着她的面把一直不停冒短信的手机给关掉了,将手机收进衣兜里,又板起了面孔纠着眉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有些东西做得太刻意了,反倒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初夏歪下头黯然地笑了一下,其实他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并没有和前女友有什么实质性的出轨,而她也选择相信他一次,却不知道自己又还在纠结些什么。
“老师不要睡会吗?明天还要上早课的吧?”
沐辰逸舒了眉,淡淡的说:“一晚上而已,当年大学时夜间作训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也是常事,不要紧。”
初夏歪头,“真心无法想像你穿上特警的那种制服端着冲锋枪的样子会帅瞎多少双眼睛,对了,你拿过冲锋枪吗?”
“你眼中的警察是什么样的?”沐辰逸不答反问。
初夏眨了眨眼,“想听好话还是坏话?”
沐辰逸不解挑眉。
初夏笑,“好话就是人民警察爱人民,一方警察四方平安,有困难找警察,对我们老百姓来说,警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坏话呢?”沐辰逸看她。
“还用说吗?网上随便一看一大把。”
“谁说的?”沐辰逸哑然,差点吐血,手放在唇边咳了一声,解释说:“每个行业都会有害群之马,但大部分基层警察是很辛苦的,一个月可能有半个月都在值班,随时有生命危险,吃得比驴少,起得比鸡早,做得比牛多,有些时候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老百姓不理解,所以社会上很多条件好的女孩都不愿嫁给他们,因为做警嫂也是需要勇气的。”
初夏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沐辰逸又问:“那你个人的看法呢?”
初夏来了精神,慷慨激昻起来,“我在家的时候和爸爸哥哥一起看过一部记录片,说的是云南缉毒警察的故事,那些警察全都经历过枪战、卧底、恐惧、终身残疾、甚至死亡……他们生活里,有着惊险片的所有要素,死伤率是其他警种的数倍,听说缉毒警必须毅力顽强,卧底时才不会说梦话、泄露身份;还有记忆力要超强,必须记得毒贩集团每一个细节,才能提供最精确的情报,做卧底时哪怕要考验吸毒,也得硬着头皮吸,好些人出了任务后还要面临戒毒的痛苦,还有些牺牲了家人都不敢对外说,连个碑都不能有,片子上还说有个警察特别厉害,破获了很多起案子,在贩毒界他的人头值一百万,可惜在一次战役中牺牲了,才三十六岁。”
“我佩服他们。”初夏最后总结。
沐辰逸脸色苍白,连嘴唇似乎都在颤抖,“是啊,我班上已经好几个受过重伤了,还有个因压力大自焚了……”他的手指紧紧握成拳,“没想到你居然对这种片子有兴趣。”他紧接着语气嘲讽地说。
“我爸爱看,我家里有很多这样的光碟,耳濡目染吧。”初夏笑。
“那你恨毒贩吗?”他紧盯着她。
初夏没半点犹豫地开口:“恨,特别恨,那些都是穷兄极恶的亡命之徒,只要有正义感的人都会恨吧。”
“那如果,你最亲的亲人也走上了这条路而被绳之以法,你是会恨自己的亲人还是恨将他们逮捕的警察?”
初夏笑起:“怎么可能有这种如果,我全家都超级守法公民,我爸还是市里的优秀企业家呢。”
他没再开口,目光看着她,又似越过她看向远处的暗夜,渐渐的眼神没有了焦点,仿佛陷进了某个回忆当中,清澈的眸子变得飘忽。
孤寞的夜,关系也会因为话题变得微妙,这一刻的沐辰逸变得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脸上惯有的淡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漫无边的悲戚。。
他紧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特有男人味儿,也让人特舒服。
病房里的光线有些亮眼,刺目的光晕中,他的脸庞显出淡淡的寂寥。
她喜欢被他关心,喜欢对他任性,喜欢折磨他,看他抓狂又无奈的样子,但又觉得这样子弄得象是在调情,也不知是不是发烧的关系,初夏脸上烘烘的跟着热起来,刚打过针就药性发作,汗出如浆,之后后背冷得象是在飕飕跑风,没奈何只得把所有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不过,身上倒是真退热了。
他不知从哪里找了条毛巾来,帮她把背上的衣裳隔开,这样就不会再二次受寒,初夏这才发现他其实是顶会照顾人的,只是就看他是愿还是不愿了。
“这个时间你从哪里买的毛巾?”初夏看到毛巾还是新的。
他淡淡地说:“上周系里一个老师的奶奶去世了,给我们每人发了个寿碗和毛巾,我一直扔在车上,正好能派上用场,那碗你要不要?挺漂亮的。”
初夏:……
他再度缄默不语,又无话可说了。
初夏突然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爱情了,爱情就像是针炙,有时扎到笑穴,有时刺到痛点,这种感觉会顺着血管到处流窜,没人可以抓到它,除非它自愿刺穿心脏,彻底让心死掉。”
他抬眸,“你的意思是……疼到极点就会放弃?”
她点点头:“也许吧,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的极点会在哪儿,现在明显还不是。”
“走吧,针打完了,送你回去。”他无话可说,伸手扶着她慢慢走出医院。
她仰着头望向天空,月明星稀的夜晚,很美!
“你都一晚没合眼了,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到宿舍楼前还有点距离时,初夏开口。
“嗯。”他点头。
车里没有开灯,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车停稳后打开车门,迷迷糊糊地走下去,却在楼下大铁门外对上一张此时如同鬼刹的脸,吓得她失声尖叫,也成功让正准备离去的沐辰逸再度停稳了车,却没有立即推开车门,因为在路灯的照射下,他看清楚了那人,凭他过目不忘的记忆,他知道是中秋节那晚与初夏勾肩搭背的那个男生。
“我是鬼吗?叫什么叫?”许鸣皓见了她把手上的烟一扔,空旷无人的女生宿舍楼下,地上已经扔了不下十来个烟头了。
初夏问:“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又发什么神经。”
许鸣皓嚎:“哈,你问我?我特么还想问你呢?大半夜的你又在干什么?要不是你舍友半夜发现你突然失踪,急得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我把你叫走了,我会站在这儿?你看看你像什么,清朝被皇帝临幸完的妃子?他连让你住一晚都不敢,这样的男人你还当成是个宝,是不是我就在这强了你,他也只敢坐在车里看着?”
“你闭嘴。”初夏气红了眼眶,两个人在风中对恃着。
“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了医院。”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件风衣罩在了她身上,沐辰逸拍拍她的肩,说:“上楼去,是你朋友吧,我来跟他解释。”
“他发神经呢,你别理他,老师快回去睡觉。初夏忙推沐辰逸走,然后又悄悄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他知道一点我们的事,不过不怕,我用跳楼威胁过他,他不会说出去的,我是需要一个挡箭牌而已。”
沐辰逸皱了皱眉。
许鸣皓一双怒眸对上沐辰逸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姓沐的,我敬你是老师,是文明人,所以不想对你动粗,我只说一句,如果你不爱她那就放了她,她因为你和前女友在车里热吻而跑到郊外淋雨,还被抢劫,如果我不去找她,我不敢想像她会再遭遇到什么不测,现在你还把她害进了医院,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没有哪一天不把她捧在心尖上暖着,你却这样糟踏她,你不可怜她那就让我来可怜她!”
沐辰逸看向初夏,厉声问:“他说的是真的?你是因为这样生病的?”
“他瞎说的。”初夏吓得直抖,猛地推了把许鸣皓,“你闹够了没有,有你事吗?有吗?走啊。”
倏地,许鸣皓一把扯过沐辰逸衬衫的领口,眼中射出厉光:“初夏自从认识你之后,眼泪比笑容多,你忍心看她折磨自己,一次一次为你陷入痛苦,可是我不能忍,你马上和她去办离婚手续。”
沐辰逸握住许鸣皓捚着衣领的手,猛然甩开他的桎梏,冷然地开口:“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
许鸣皓缓了缓情绪,不屑一哼:“因为我才是真正爱她懂她的人。”
沐辰逸平静地说:“可是她爱的人是我。”
只短短一句话,就让许鸣皓说不出话来,垂下手臂,敛起眸中怒火,无力又沙哑地开口:
“放过她,算我求你……”他确实在恳求,低声下气的恳求。
可沐辰逸望向许鸣皓,继续无情地说:“你连求我的资格都没有。”
“是,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求你,但我爱初夏,真心爱她,不能看着她被你当玩具一样摆布,只要你愿意放手,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给你下跪。”许鸣皓真的无计可施了,为了初夏,尊严已然可以舍弃,只因他疯狂地爱着这个女人,无法控制情绪,更无法摆脱爱情的魔咒。
沐辰逸怔怔地看向他,两人一夜未睡的眼中都充斥着血丝,他想,一个甘愿为了女人下跪的男人,谁敢再说他是虚情假意,扪心自问,他都不可能为冷菲做到这一步。
他看向愣在一旁的初夏,又看了眼许鸣皓,最终还是无情地开口:“我可没时间跟你这种小孩子胡闹。”
好,很好,许鸣皓暗暗握紧了拳头,刻意压抑的怒火,距离爆发只是需要一个燃点,很好,他点燃了。
多么平淡的话语,却能激得他所有隐藏的暴戾通通释放出来,一种疯狂占据了自己心灵的所有角落,也许真正的不同在于,沐辰逸是一种胜利者的姿势出现,而自己却溃败了,只是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第一个拳头挥出,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沐辰逸是真的动了他最为在乎的宝贝,动得非常彻底,动得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干什么?!”初夏捂住嘴叫。
沐辰逸像是带了本能的反应,敏捷地一侧身,顺便将吓傻了的初夏带到了另一边,许鸣皓的拳头从他鼻尖擦过,许鸣皓没打着人,反倒因为用力过猛,身子没稳住,往前冲了十几步摔倒在地上,他暴喝了一声,狼狈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许鸣皓!你别发疯了行吗?”初夏愤怒地看着他。
他不理她,只恶狠狠地盯着镇定自若的沐辰逸,“你都把她坑到医院去了,你知不知道她从小身体就弱,一感冒一个月都好不了,我珍惜了十几年,你特么这么对她。”骂完挥舞着拳头又冲了上去,初夏赶紧拉住他,可许鸣皓那一身的蛮力,她能拉得住?
沐辰逸实在不想和学生动手,万一闹大了惊动前面宿舍里的学生,事情就大条了,只好边防御边开口:“这位同学,我让着你,你别跟这发疯!”
想再给沐辰逸一拳,但他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不管怎样都打不中他,他也不还手,只只不时使出一个简单的扫膛腿就能让许鸣皓这样的伪艺术青年摔得骨头开花。
见许鸣皓躺在草地上起不来了,“打够了?”沐辰逸才弯腰拍了拍他粘满草的脸颊,他在学校里一直是冷漠的,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发火,都是因为初夏。
许鸣皓坐在地上说:“姓沐的,我知道你有本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她和你结婚的,可你别让我知道你再做对不起她的事,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等你能打得过我的时候再说吧。”沐辰逸甩都没再甩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