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的话中透着一股杀气，倒叫这个向来以清高著称的苏羽脸上扬起几许惶恐，可他依然强装镇定，问道：“凭什么？”
夏青面无表情，无情地对上苏羽的眼，“就凭我是你的主审官，就凭这府里是我作主，就凭你们都得喊我一声夏大人。”
苏羽却只是冷哼一声，而后便没了话。
而夏青却被他这种态度惹得更加恼怒，拇指在他的下巴处狠狠地划过，然后随地捡起一块沾血的瓷碗碎片看了看，又扔到更远的地方去，“没用的东西，还玩自尽？本以为你有多么傲气呢，如果你真的想死，就不该拿一块瓷碎片去割手腕经脉，割腕自杀算什么好汉，搞不好还会被人救，有本事你就割喉，也省了如今的这些苦痛。”
苏羽说，“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死？你若是认为我在做样子，那你就错了，我活着日日被人嘲笑，生不如死，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你们不是说我杀了人么？那这案子也不必再查了，我自己了结，这样总可以了吧。”
夏青冷漠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要死，我不拦你，那就去死吧，再来一次，我看着你咽气。”
苏羽不为所动：“你刺激不了我，还有，我的命在自己手中，谁也主宰不了。”
“是么？真有骨气，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不帮你了，来人，把东西拿上来。”进来的一排衙役，手中都拿了一个托盘。
御史府的衙役是最喜看热闹的，尤其是看别人自杀，夏青不过是向他们要了点东西，就纷纷将自己私藏多年的宝贝都无私的贡献了出来。
苏羽不知道这个夏大人要干什么，忐忑不安的看着她。
“如果你真的想死，本官倒是可以介绍一些死法给你。”
夏青伸手拿过第一个衙役手里拿着的东西开始，向苏羽介绍不同的死法：“这个呢，是赫赫有名的鹤顶红，很贵的，皇家特产，绝无赝品，喝下去立刻就死，立竿见影，能用此药上路的可都是宫里有身份的娘娘们，本官好不容易才向王爷大人讨了点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一般我不推荐用这么贵的药，不过看你死得这么坚决，就大方一点，让你奢侈一下吧。”
“第二个托盘里装的是匕首，夏青拿起来到苏羽面前展示了一下，“这么锋利的匕首，往脖子上一抹，想不断气都难，有点痛是在所难免，如果你诚心想死，我可以帮你割深点，保证你还没感觉出来就快快乐乐的死去。”
“这样快狠准的死法，为江湖中人之必备良方，原本是个好方法，就是死后血流满地，不太好清理，你倒是一了百了，可累着了我们的衙役大哥，你又没付人家清扫费，本官实在过意不去。”
“这个嘛，是一碗松子油和一个火折子，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死得轰轰烈烈，自焚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你若是有此意向，我马上着人去挖个坑，你往坑里一跳，再把火点起来，既方便又快捷。”
“啊，不成，点火烧人会很臭的，而且骨灰满天飞，万一落在左邻右舍小朋友饭碗里，会毒害下一代。”
“呐，下面这种死法本官极力举荐。”夏青将一条白绫抛向房梁，打了个死结，“你把头往上面一放，用不了多久就没气了，省钱又干净，考虑看看吧？”
“最后一样呢就是绝食了，当然这个过程不会太好受，但是你的口粮可以分给街头讨饭的小米，也算是还做了最后一件好事。”
夏青把东西一件一件地呈给苏羽看，丝毫不理会他惨绿的脸色，等解说完毕，她让衙役放下东西都出去，道：“怎么样，本官还是很善良的，无论你作出什么死法，都鼎力支持你，在这之前我要把各种死法的妙处都告诉你，你要认真听哟，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
“饿死鬼终日不得饱食，只能不停地啃食自己的尸体，兴致好的时候，跑到阳间抓到什么吃什么，草啊虫啊什么的倒好，要是抓到粪便……”
“服毒自杀的人七窍流血，面色紫黑，四周都是毒气，没有鬼能够靠近他，更没有谁能够和他说话，因为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毒药喷出来，这做鬼不比做人，可是要寂寞千年的。”
“抹脖子的就更绝了，不仅上面有张嘴，脖子里还会长出一张嘴，从嘴里吸进去的是气，从脖子里喷出来的是血，万一力度没把握好，抹得剩些皮肉相连，你还得日日扶着脑袋走路，留神了别掉下来让死狗给啃喽。”
“呐，烧死鬼烧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投胎之后就会长成什么样子，你这世长得这么俊，却被迫当了小倌，被人嘲笑，来世可以考虑做个丑八怪，可一样会被人嘲笑，请慎重考虑。”
“至于吊死，这是最有个性的，不过女人更适用一些。”
“以上方法，苏公子可还满意？”
面对夏青的狠责嘲讽，苏羽啼笑皆非，却也无言以对，他能说什么？事实上夏青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足够的勇气，所以只是割腕而不是割喉，否则，也不用苟活至今日，白白承受着痛若骨髓的煎熬。
苏羽垂下了头，转过身去，背对着夏青，将身子慢慢半偎在叠好的薄被上，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夏青心中一紧，她突然意识到，苏羽其实一点也不坚强。
为何自己见到苏羽便能狠得下心去骂他打他，难道自己潜意识里本也有那些劣根性，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倌，便可以任意随性而为么？如果是这样，她与那些禽兽不如的暴虐之徒又有何区别？
想了想，随后直起身，走到门前，对候在外边的其中一个衙役吩咐道：“去弄些鸡汤来。”
“是。”衙役领了命后向屋内瞅了一眼，忙转身离去。
不多时，便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看来，已经有人在她之前吩咐过了，夏青无奈苦笑，心上之人委屈寻死，那人的心肝还不定疼成什么样儿了呢，看来，她以后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在衙役诧异的目光中，夏青伸手接过碗，缓缓走到床边坐下，那少年只冷眼瞥了她一眼，而后垂下眼睑沉默着。
夏青也不再恼，只淡淡说了句，“既然不想死了，那便起来喝汤了。”
继而单手扶起苏羽，感觉那人一开始有些迟疑，可最终还是合作地坐起了身，夏青满意地笑了笑，放柔了声音道：“实话告诉你，我刚向一个叫小罗的小倌儿打听了你，知道你为何会比别人受的伤害多么？那是因为你不懂得保护自己，你乖一点，其实我也不是难说话之人。”
苏羽听了，依然平静地垂着头，始终一句话都不说，夏青却总是微笑着，心想那小倌的话未必能全信，但说这苏羽平日里不爱说话倒也当真不假，与早晨时的轻浮相比，此时的苏羽才是真实的他吧。
取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又送到苏羽嘴边，“来，我喂你。”
苏羽这才显出一丝惊讶，冷眼看了看夏青：“夏大人，你若是同情心泛滥，外边需要帮助的人多的是，不需要在我这个贱人这里装和善，当然，你若以为这样便能从我口中得知什么案子的真相，我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倘若你们都认为人是我杀的，如今大可用狗头铡将我一刀砍下来泄恨，为同僚报仇，苏羽不过贱命一条，生无可恋，死亦不惧。”
这孩子怎么也这么别扭呢？非得将人心往坏了想，夏青听了也不恼，只是无奈地呵出一口气，叹了一声：“不知道你在坚持些什么？”说罢，又取了一勺送到苏羽嘴边。
苏羽愣了愣，眼中的光芒刺眼非凡，他没有说话，只一张口将那勺汤给喝了下去，继而好看的眉头深深的凝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夏青将第二勺递到苏羽嘴边的时候，他却是扭过了头，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不想吃。”
“不吃东西身体如何能好呢？”夏青难得的好耐心，没想到苏羽却不领情。
“不好便不好，大不了虚弱几日，总死不了便是。”苏羽此时赌气的模样像个十足的小孩子，惹得夏青不由扯了扯唇角。
苏羽的态度并不好，若是换作方才，夏青定又要恼了，可这会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突然平静了下来，苏羽将头扭向内侧，就是不看她，夏青见了他这模样，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无奈摇了摇头，再看看那少年闹别扭的样子，依然感觉很无奈，于是只得再度摇头。
可能最后还是苏羽见她不肯走，觉得这样僵持着也不好，才肯回过头来对上夏青的双眼，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反是夏青被他这么一问给问得莫明其妙，“什么想什么？”忽然，她直敢一丝捉弄的心思，便笑得格外邪佞，她戏谑道：“想早上的事咯！”
苏羽微抿了唇角又细细打量了夏青一番，才复开口：“我是说，你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