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那么久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每一次的摇晃,都是灵魂在跟着一起颤抖。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楚希望几乎都已经不知道他们这一辈子是不是已经没有办法再见,直到这个人真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他们还有几十步的距离。
韩雪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楚家那些跟着韩雪出来找人的,也许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也都远远的站在那儿没有说话,于是,整个街都安静了。
过耳的都是安静却又微凉的风,衣衫都在风里响。
楚希望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韩雪靠近。
他觉得,自己完蛋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梦,谁都不敢说话。
可是,谁都知道,一旦开了口,一切就结束了。
韩雪走到他面前已经用了太久的力气 ,所以她原本想要去揭他的面具的那只手最终放下去,却只是轻轻的拥住了他。
他变的好瘦。
可她更瘦。
两具抱在一起的身体,仿佛是两捆被强行捆在一起的干柴。
看似温暖的重逢,其实两个人已经都被磕的很痛。可谁都不愿说,在这样的处境下,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韩雪的拥抱,并不用力,却让人绝望 。那种已经不顾一切的相信,是楚希望熟悉的。他在那一天就看到了。
可是他一个字都不敢说,心脏剧烈的起伏,每一下都是想要逃离的冲动。
最后,他终于还是推开了她。
然后——像是一抹深夜的幽灵一般,凭空消失了。
那个场面太让人绝望了,即便他们这些不在局中的下人,也莫名其妙的好 像看了一场生死离别。
楚希望就算是推开她,也 十分轻的,所以楚雪还算是站住了。可是等到那些下人冲到她身边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是坚强的。
当年楚家受难,韩雪几乎是以一个少女最柔弱的肩膀挑起了一切重担。
楚家所有人都敬她爱她服她,可所有人,哪怕是楚老夫人,也是不曾见过她的哭声的。
哪怕是面对死亡也不会害怕的少女,怎么会哭成这样?
韩雪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脸上却是泪水纵横,她死死抓住其中一个侍女的手,“打我,求求你,打我一巴掌。”
那侍女吓了一跳,哪有人打的,”姑娘你没事吧,刚刚那个人是谁啊?你怎么哭成这样?伤到哪儿了吗。“
韩雪摇摇头,绝望的抓着她的手继续道,”我不怪你,给我一巴掌吧。“
只有真切的,入骨的疼痛,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她那种样子有些吓到那个侍女了,她一边摇头一边想要挣脱自己的手。可能是韩雪的样子太认真,另外一个侍女的胆子比较大一些,竟然真的给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很用力,啪的一声下去,韩雪的脸立即就变成了包子。
可是,她却立即 就不哭了。
两个侍女对韩雪这吓人的变化都十分不能理解,可她却一下子就变成了那个坚强的韩雪,”回去吧,我想我知道表少爷在哪儿了。“
那个熊孩子,说是要闯荡江湖,却连自己的饭碗都带了,分明就是想好了去要饭么。
城里的小叫花子集中在一个地方,所以在韩雪的带领下楚家的人果然找到了那个如今已经认不出样子的熊孩子——
韩雪让那下人打自己一巴掌,是因为她想要知道与楚希望相遇的那一幕不是作梦。
可是楚希望却无法像她一样让自己不再陷入那样绝望的情绪中。
就在两个人相拥的那一瞬间 ,韩雪已经彻底的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能闻出她身上的味道,韩雪必然也能够闻出自己身上的味道。
怎么偏偏就在那个地方遇到了呢,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光明正大的回到安江,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才回到他的雪儿身边,可是偏偏就是想不到大晚上的竟然还能在街上遇到韩雪。
他的雪儿那么聪明,怎么会因为一张面具就认不出她来。
楚希望痛苦至极,一拳打在客栈 房间的桌子上。
那桌子是专门做的,十分结实,可他那一拳下去整个桌子竟然碎了。而他的手背也因为自己的这一动作而鲜血横流。
可那又怎么样呢。
身体的痛苦,一点都不能抵消他心里的痛苦。
楚希望知道,自己这样跟韩雪的偶遇,绝不是一件好事。
他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如果让安江王知道自己跟韩雪见过,他的雪儿会有危险的。
冷静下来以后,楚希望开始一边思考着要如何去处理这件事情,同时也解决顾少陵交给他的任务。
或者是和韩雪的意外重逢让楚希望的心底有了强烈的想要回归的感情,也或者一切都是老天爷给出的早已写好的安排。
在他的一夜思虑之下,竟然还真的想也了一件自己忽略很久的事情。
曾经有一拔人绑架过他和王忘。当时楚希望只认为那伙人来路不明,惊讶于他们一群土匪却有那么强大的战斗力,可是并没有联想到安江王的身上去。
但是现在想来,他一个在安江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也从未听过这拔土匪,他们是哪儿来的?似乎没有人知道。
而且作土匪的不出来混,他们想干什么。
楚希望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楚地想起那一次的事情,那些人看似土匪,可一丝匪气也没有。而且他们要钱就算了,还要命。
后来楚希望打听过了,安江因为是商贾重城,治安算是比较严的,附近没有听过什么土匪的事情。
如果那群人真的是土匪,应该是很想要打出名气来的吧,可是现实却是,很多人甚至 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太不寻常了。
隔日一早,楚希望便出了门。
临走之时让掌柜的去修桌子。
等那个掌柜看到自己这上等房里的桌子竟然 莫名其妙碎成渣渣,当时就哭了。从那些碎木的断处来看,并不像是用力切的,而且要是他没看错的话,那个少年公子走的时候手上是包了布条的。
难道——他用手劈的?
可是掌柜的想要问出真想的时候人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留下的银子也是补偿的,他只希望那种神秘的公子别再回来了,呜呜,这次是桌子,下次谁知道是什么。
现在赔了他银子,谁知道以后还赔不赔啊。
楚希望和自己带回来的那一队人并不住在一起,为了隐藏身份,他把他们全都安排在楚家客栈里,以普通人的身份散住。
由于这些人也都是楚王训练的精锐人马,所以有自己独特的联络方式,楚希望只需要跟其中的负责人联络,其它人便能够很快得到消息。
于是,不过一个时辰,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离了客栈,然后与楚希望一道,出了安江城。
他与王忘曾在安江城外一处偏僻之地遇到过土匪,当时那伙人明显就是要取他们性命 的,当时楚希望知道那都是一些谋财害命的,也曾经怀疑过那些人都是被派来假装土匪的,可是后来一直找不到证据,所以只能当成是偶然遇到的土匪。
昨天楚希望很认真的想过,那些人如果真的是安江王养的军队的话,那么必然是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可是那么多人,平时要训练,要活动,必然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土匪是最合适的,只要他们作案的时候表现的凶猛一些,让官府不敢招惹,那么他们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隐藏起自己的身份。
狡猾至极的法子,竟能瞒天过海的骗过所有人。
当然,这一切到目前为止因为还没有实质的证据,所以只能够算是楚希望的推测,也有可能 那真的只是一群土匪而已。
楚希望知道,想要事情进展的顺利,就必须要跟身边的这只队伍好好的配合。他可不是他们的老大,只不过是因为受了楚王的临时所托,暂时的代负责一下而已。
想要这些人在关键的时候不跟他出现问题,沟通是必要的。
楚希望跟这些人需要的是查清楚王的那只军队,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任何问题或者他们提前被发现了,那么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真遇到这样的极端情况,所有人都必须要齐心协力才能脱险。可这伙人都是楚王手里的宝贝疙瘩,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能不能真心听从他的话很难说。
他没有时候跟这些人去磨合,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多沟通。他所知道的知无不言,“你们怎么看。”
那个小队伍的负责人沉思了片刻,很痛快的点了点头,“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听楚少爷的。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也认为那伙土匪很可疑。如果他们不以打劫为主要生活之道,那靠什么生活。”
靠什么生活,自然是靠着楚王的支源。
不然那么多人,必是要喝西北风的。
两个人一拍即合,于是立即上路。
由于楚希望和王忘之前被打劫的地方在安江城外一处山中,所以他们为了保护不会惊动其它人,便选择了简装上路。
所谓土匪,当然不可能天天在大路上恍悠,走在路上楚希望才意识到更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地方如此偏僻,而且前面是更长的一段山路,根本就不适合正常出行。
会走这个地方的人,要么是进山游无的闲人,要么是打柴的农人,或者便是猎人之类的了。
第一类人大多都是只会吟几句酸诗的读书人,未必有多少钱能够吸引得到土匪,第二三类人则更是穷的发白。这样的人才会出没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土匪在这儿打劫?
他和王忘算是阴差阳错,但是他们阴差阳错就刚好遇到这伙人,未免也太过巧合了罢?
楚希望暗恨自己太过大意,这么明显的事情,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一队人进了山,全都做了隐藏,然后分散开来去寻常那伙土匪的痕迹。眼下没有别的线索,这几乎可以说是他们唯一的线索了,自然是要紧紧抓住的。
楚希望去了那个被劫的地方,是在一片树林子里。
树林里还是老样子,很安静,楚希望在里头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四周都是叽叽喳喳的鸟儿叫声,很吵。
他记得当时那些人的着装,跟自己和王忘差不多。
安江偏南,所以夏委十分炎热,而且这个地方的蚊子也特别的多,然而安江生活的人都知道,他们去蚊都会使用一种只在这个地方生长的植物做成的草鞋,那鞋子的味道会让蚊子不敢靠近。
当然,那草鞋也有缺点,那就是不太好看。
楚希望那会儿本来就不是什么富家公子,自然不讲究。而那伙人是土匪,也没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