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旁的后山内,几名蒙面黑衣人灵敏地穿梭在树林间,起落之间不惊起一虫一鸟,显然身手卓越。
为首那人到达了目的地,伸出手臂让身后的人停止赶路,身后的人自然随之暂缓,各自观察着四周提防被人突袭。领头确认四下无异后便自包袱内不知取出了何物,拿火折子点燃后便狠狠向木屋抛去。
“迅速撤离!”
……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一身素衣的医仙阁某弟子被熏得剧烈咳嗽起来,刚刚平复便放开喉咙开始大声呼救。芊芊玉手搂了几卷珍贵典籍,是她方才不顾自身安危拼死从房内抢救而出的。
很快就有人听见呼喊带着水盆或木桶等物从四面八方急急赶来,数不清地清水从不同方位倾尽而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救火。
尽管大家都竭尽全力,但在木质的建筑——这类火势最好的助燃物面前,绵薄之力并没有改变火势的迅速发展。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猩红的火焰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整间屋子燃烧殆尽,徒留断壁残垣以及滚滚浓烟缓缓吹上青天。
率先报信的女弟子无力地瘫倒在地面,典籍却仍然紧紧抱在怀里,她两眼无神,思绪混乱,惊魂未定。
方才她正在誊抄医卷。
这是准备收录进藏书阁的珍贵资料,随着每年研究的发展而不断添加着内容,今年誊抄的任务轮到了她,责任重大自然心无旁骛。
屋内没点熏香也没燃药炉,更不提油烛,却不知从哪儿传来阵阵烧焦地怪味,她一开始并未留神,只当是谁家炉子没有看好熬糊了药,哪里料到不一会儿不止是异味,连白烟也大量袭来,伴随着急剧升高的温度。
她这才警觉这件屋子竟然着了火。手忙脚乱之下夺门欲出,却突然想到浓缩了数百年前辈精髓的典籍还在案上,她伸长脖子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外面纯净的空气后便奋不顾身再度跑进屋里。所幸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将最珍贵的带离现场,但屋里还收藏着的那些古董字画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皆已付之一炬。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将损失降至最小,于是众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有人上前探察,有人安慰着素衣姑娘,最年长的弟子将抢救出来的典籍重新安置妥当。片刻后就有探察的弟子发觉了异常,他举起一个奇怪模样的铁球走过来,那铁球是半镂空的,散发出浓浓的火油味。
“居然有人故意纵火!”
“天啊……究竟是谁?”
而婚礼现场也并不太平。
礼官已被方才的刺客突袭吓得不轻,躲在角落喘着粗气,有丫鬟在旁侧端着茶和汗巾软言安抚着。
喝喜酒的众人也没多大心思继续品尝佳肴,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刺客绝对是有预谋的,这是何等的狂妄,针对的可是当今东燕皇太子啊!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狂躁地狗吠之声,接着便是下人的呼喊和手忙脚乱打狗的噪杂之音。
过了半饷有小厮来报:“打外头跑进来一只站起来比人还高的恶犬,不知怎的偏生狂奔来此,赶也赶不走,今天又是太子吉日不便杀生,实在没办法便丢了混了迷药的肉引它吃了,这才平复”。
宾客这才知竟是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疯狗红着眼睛四处扑人,小厮废了不少功夫方才将其制服。
今天像是着了魔,好端端的一场婚礼却如此惊险,这让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可惜了肖衣麓那费尽心血的布局,婚礼这两位主角儿显然没有因此受阻。
尽管下人大呼小叫,尽管宾客感叹连连,尽管有人神神叨叨说这是两人命数不和。但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他们在一起跨过种种阻碍,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这才修得正果,怎么会让突发事端打乱原本预期?
恭长故不慌不忙地看着礼官,道“婚礼继续”。
礼官愣了愣,但哪里敢违背皇太子的意思?不情不愿地重新上前,应了声“是”,又清了清喉咙而咳嗽几声,朗声道:“一拜天地——”
恭长故和簿梓荣恭恭敬敬地叩拜,虽然恭长故的腿脚不便却仍然尽心竭力。
礼官见两人已经结束了行礼才继续道:“二拜高堂——”
两位新人十分有默契地缓缓拜下,簿梓荣回忆起往昔种种心间百味混杂,由于这如今恭恭敬敬叩拜的“高堂”,自己可是受了不少阻挠。
“夫妻对拜——”
这显然是他们最为期待的一环,恭长故看着簿梓荣略施粉黛却楚楚动人的脸庞不禁有些失神,经过旁人提醒恍惚过后再度行礼依旧慢了几分,簿梓荣看着眼前人的囧态不禁莞尔,水灵灵地眼睛光华流转。
“皇太子和太子妃真是神仙眷侣啊!”
“郎才女貌,美哉,美哉!”
“哈哈,在下好生羡慕呢!”
随着两人的互动,宾客也缓和了紧张的思绪,小声地议论起他们,当然多半是些祝福的善言。
而肖衣麓却死死抓着袖袍愤恨不已,眼神里像是夹了刀子,狠狠地望着新人。贝齿扣着下唇,硬生生咬出血痕,原本咬了胭脂的薄蠢愈发鲜艳夺目。
“报——”着官府的青年男子自外告罪进入。“方才行刺的刺客已尽数押送至牢,谨凭太子定夺!”
一石激起千层浪,宾客不禁感叹起官府效率惊人,而肖衣麓却瞪大了眼睛不肯相信。
怎么会!
那是她手中最出色的精英,怎么会这么快便被抓捕归案?但显然这名青年男子没有谎报,毕竟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越想越浮躁不安,手里的竹箸起了又落,最后竟一口起没顺过来硬生生昏了过去,惊起女眷们的一阵惊呼。
有眼力见的丫鬟跑出门去请医生,簿梓荣却看着昏倒的肖衣麓陷入沉思。她本就怀疑今天的事情有人故意指示,哪里这么巧合?先是刺客又是恶犬,平日里怎么转也碰不到的事情偏生在今日一齐发生,这肖衣麓对成功抓捕刺客反应又如此激烈。
莫非她便是身居幕后的元凶?
犹如玉盘的圆月被高高悬起,在成千上万的星子拥簇以及浓重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皎洁。
河边是打眼望不到头的垂柳,犹如一位娇羞地姑娘拖着长且纤细的枝叶默默注视着水面倒映的倩影,瑟瑟秋风并没有使它变得孱弱,她依旧静默却顽强地生机勃勃着。
窗外暗暗漂香地是新开的桂花,一串又一串,精致而动人。室内袅袅氤氲的是漆金香炉内燃烧的冰片以及皇宫内特调的香料。
三拜结束后又是连串的繁琐礼节,最后新娘子跨完火盆入了内室,新郎则正式入宴。
皇太子的地位自然不是在场大多数人可以匹敌,需要恭长故亲自敬酒的无非是那几名长辈,寥寥无几,一只手便数的清。
他颔首护袖斟酒,落落大方举杯,最后抬袖掩杯尽数喝下。
简单的举措亦流露皇家应有的自信与贵族气息,这是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学去,而是长年累月的累积。
其他的达官贵人则是举着酒杯跑到恭长故案前恭恭敬敬地道喜,恭长故有心不想喝醉,是故多半只是浅浅一抿,再报以客套的微笑。
“恭喜皇太子喜获美人!”三品文官上前道。
“呵呵”。
“太子妃果然气度非凡,皇太子的眼光真是出挑!”
“呵呵,喝酒,喝酒”。面对夸太子妃的他倒是愿意多说几个字,但也仅仅是几个字而已。
推杯换盏之中大堂气氛也愈发浓厚,御厨精心制作的菜肴被依次呈上,恭长故偶尔尝到特别和他胃口的,例如桂花梗和牛肉杂拼等物便会不自觉推测簿梓荣会不会和他一样喜欢。再想起为了婚礼,簿梓荣一大早便内唤醒好生梳妆打扮,沉甸甸的凤冠压头毕然辛苦辛苦,再加上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定然是饿极了,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况且不提她,自己也有些等不及。
长明灯在屏风上照映出舞娘以及琴师乐者们窈窕的侧影,夜更深了,君臣皆醉,皆欢。
恭长故是带着满身酒气进的洞房,那时簿梓荣正在毫不客气地往嘴里塞着充饥的糕饼,看着恭长故突然出现甚至被吓得不轻,倒了水壶里的水想要缓缓却没料到那竟是为交杯准备的醇厚酒液,反倒呛得咳嗽了几声,被辛辣唬得不轻。
恭长故看着簿梓荣鲜少露出的少女娇态靠着门扉笑了起来,他缓缓走到簿梓荣身前俯下身子:“娘子,喝交杯酒”。
簿梓荣有些嫌弃地看着价值不菲的梨花白,有些抗拒的成分,恭长故哪里肯如她的意,连骗带哄喂了大半杯,大红的喜服摩擦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窸窣之声,是龙凤呈祥的样子。
“簿梓荣——”
“嗯?”簿梓荣显然不擅长喝酒,脸颊已经飘起两坨嫣红,像是涂上了天边的晚霞,水汪汪地眼睛含情脉脉,看得恭长故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