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家里的事情,她更害怕别人会嘲笑, 因为她自己的心里防线,第一时间崩塌了。
“晓棠,你先坐着,我去将菜炒一下。”兰母见她没有多余的话,看了她两眼,几乎逃避似得,躲到厨房里,洗菜,准备做晚饭。
兰晓棠盯着母亲的背影。
母亲年纪逐渐大了,可是她越来越喜欢亲力亲为,甚至帮着她照顾孩子,直说月嫂或者下人照顾的不周到,她一面体谅母亲身为外婆的苦心,一面觉得有所亏欠,父母的年纪,早该到了享福的年纪了,哪里还要为他们继续操劳。
但是,监控里面的内容,就像一根刺,她恨不得马上问个明白。
一顿饭,母女两个各怀心思。
兰晓棠苦笑,或许,这是她最食不下咽的一顿晚餐了吧。
有个典故,叫最后的晚餐还是午餐?是耶稣的徒弟犹大出卖了他,但是整个餐桌上的人,就是一副众生相,每个人都掩饰自己的情绪,耶稣心里门清,却要淡定自如。他是悲悯的,也是无奈的。
犹大的心里,到底怎么想,她不想知道,她只想问问,母亲为什么,要那么对她的豆子。
忍无可忍,兰晓棠一直低垂的头,倏地抬起来,眼眶微红,看的兰母心头一跳,她却面容平静地询问:“妈,我不想逼你,还是你自己说吧。”
到底是多狠辣的心肠,才能做了那种事?
“啪嗒”一声,兰母手里要递给她的水果,在桌子上摔个稀烂,紫色的火龙果,妖娆地纠缠着视线,“晓棠,你、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妈,我不想和你吵,只要你有合理的理由,我情愿这一切是个噩梦。”兰晓棠制止了母亲的搪塞,直奔主题。
她忍耐了一个晚上,不想继续打哑谜了。
兰母脸上顿时无比青白,这两天原本就没睡好,此刻,脸色暗沉灰败,她目光闪烁,言辞也吞吞吐吐的:“我知道你为了豆子,疑神疑鬼的。”
“可是有时候,人心被魔鬼还要可怕。”兰晓棠狠狠地闭上眼睛,半晌,冷声说道,她实在难以想象,生活了20多年的亲人,竟然有两幅面孔,而且还是至亲至爱的母亲。
兰母刚想离开,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手机,视频被打开,虽然光线不够亮,但是足够让她看清里面的内容。
画面里,兰母在哄着外孙玩耍,一副祖孙两代人共享天伦之乐的和谐场面,可是兰母像是猜测到了什么,嘴唇激动地颤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外婆,这是什么啊?”豆子的声音脆脆的,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他显然很好奇,捧着一个白色的药丸,一派天真。
视频里的孩子还在动来动去,兰母坐在小床上,像是被定格,半天,才慈爱地开口:“豆子,这个是糖果,不过不能告诉你爸妈,可以吗?”
小孩子最喜欢糖果,因为对牙齿不好,兰晓棠和楚江东都不让豆子多吃糖。
视频里面的内容,兰晓棠已经看了好几遍,她能准确地记住是在几分几秒,母亲喂了孩子一颗药丸,然后,她可怜的小豆子就一病不起。
绝对不是偶然的,她看到母亲纠结的神情,更觉得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一时间,泪水扑簌簌而落。
一面是母亲,一面是孩子,她怎么也猜不到,母亲会去害她的豆子!
兰晓棠是无意中发现这件事的。
自从豆子病了,她里里外外找了原因,却一无所获,最后亲自调出来家里的监控,用手机一条一条的查看,终于在发现了可疑之处。
可是,接触豆子的人很多,她也不敢相信,会是母亲给孩子吃了药,后来她又反复看了视频,发现母亲出现在豆子房里的时候,都会念叨几句话,无外乎“外婆不想害你”,“豆子,你会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啊”,诸如此类的话。
女人的第六感十分可怕,她又想到孩子生病住院的时候,母亲并没有婆婆那么担忧,还不断劝她:“豆子身体很好,估计没两天又生龙活虎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想必是笃定孩子不会有多大的病痛,才会这么断言的。
联想到前因后果,兰晓棠自己截取了两段视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瞒着楚江东,她要自己问个明白。
虽然很荒唐,她心里的痛,却日复一日,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知道她这两天也过的不好,更迷惑了,边哭边问:“妈,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兰母一句也不辩解,丢开手机,捂着脸流泪,这让兰晓棠的神色一瞬间冷了下来。她情愿母亲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那颗药丸真的是个糖果,是母亲不小心喂错了,食物相克的事情也不少。
可是兰母只是哭,算是默认了此事。
兰晓棠的心,一点一点硬下来,愤怒地质问:“妈,难道我们之间还隐藏了什么仇恨?可是母女这么多年,就算是石头,也会捂热了,您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豆子那么可爱,您怎么忍心……”
父母疼豆子的心,恐怕比她和楚江东也不遑多让。
兰母被女儿质问,只觉得无比煎熬,最后哭了一会儿,坚持不住,忽然放下捂着脸的手,在兰晓棠瞠目结舌之中,一下子跪倒在地,苦求着道:“晓棠,妈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希望你马上原谅我,可是能不能不要恨我?”
兰晓棠愣住了,随后下意识搀扶母亲的手臂,又气又恼又心疼,哭音浓重:“妈,你这是做什么啊,快点起来。”
一向柔弱兰母,竟然力气大的惊人,任凭兰晓棠怎么拉扯,也不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是真想害豆子,你相信我,晓棠,我怎么舍得去伤害他。我也不想,我真的是逼不得已,真的……”
兰晓棠看着倔强的跪在地上的母亲,心力交瘁之下,陪着她跪着,母女两个面对面,她吸了吸鼻子,头晕目眩,却还要逼着自己理智,试图让母亲冷静下来,小幅度摇晃着母亲的手臂,声音哀戚:“妈,我们站起来说话。”
她只是来问个原因,不是想和母亲成为敌人,现在两人跪在这里,她心头划过重重的无力感,最后怎么也拉扯不起来兰母,她索性陪跪。
兰母抱着她,忽然痛哭出声,似乎将积攒的苦楚都发泄出来,听的兰晓棠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就这么抱着母亲,任由她哭着。
不知是过去了半个小时,还是更久,兰晓棠的膝盖有些麻麻的,手臂也被母亲抱的没有了力气,她试图推开母亲,结果却被更大力的抱住,兰母呜咽着,像个孩子:“晓棠,不要抛弃我,不要将我赶走。”
现在是不是颠倒了?
难道她不是受害者么?为什么母亲害了豆子,还要这么无理取闹?
兰晓棠的耐心耗尽,声音夹杂了冷沉,“妈,你闹够了吧?”
不管有什么苦衷,都没必要加害一个孩子,更别说豆子还是兰母的外孙,兰晓棠实在想不通,也无法告诉自己轻易的原谅,两边都是她的亲人,她不会和家人断绝关系,可是原谅的话,也不会那么容易。
兰母哭累了,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缓缓推开了女儿,但是却牢牢地握着她的手,一双眼睛肿的好像核桃,早已没有了神韵,里面委屈无奈的神色,兰晓棠更懵了。
“妈,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起来?”兰晓棠又重复了一遍。缓缓将手从母亲的手里抽出来,然后回手将茶几上的纸巾拿过来,抽出来给母亲擦脸,自己也整理下。有事说事,她不想没头没脑的抱头痛哭。
不过看母亲的神色,极为痛苦和挣扎,她也矛盾了,不再恶言恶语,可是也没有多软化,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她才不至于那么难受。
兰母身体一缩,似乎回过神来了,长长地叹口气,看向兰晓棠的时候,有些无奈和自嘲:“我本来想喂你吃的,可是,楚江东很紧张你,你们多半在一起,我怕被他察觉,所以才……”
“那也不能伤害豆子啊,难道这两年你那么疼他,都是演出来的?”兰晓棠的声调拔高,有些难以置信。
看来母亲没有得力什么失心疯,根本就是故意加害的,什么仇什么怨,母亲要害她?因为害她不成,转而伤害她的宝宝?
兰母再次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祈求:“晓棠,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只要你不去法国,我会努力赎罪,别法国行吗?”
竟然是这个原因?!
兰晓棠脑子里轰地一声,比她看都监控的时候还要乱,更不想不出头绪。
母亲费尽周折,原来是想阻止她去法国?她一时有些无措,忽然拿过电话,找到父亲的号码,眼看着要拨出去,却被母亲一把夺了过去,让后扔到地板上,她登时瞪大了眼睛。
“妈,你病了,我让爸回来,等会带你去医院。”兰晓棠的话不容拒绝,准备站起来,去捡回来手机。
谁知兰母直接抱住她的大腿,嘶哑着哀求:“晓棠,算妈求你,我没有病,说的也都是实话,只要你不去法国?就算你真的恨我,不认我,我也认了,是我的错,一开始就不该伤害豆子,我该和你坦白的,是我的错。”
兰晓棠无力的叹息,低头看着声泪俱下的母亲,一个头有两个大。不明白好好的母亲,怎么对她去法国那么排斥,不惜伤害她和孩子。
要说不是因为偏执和疯狂,她还真的难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