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封刀。”
“对不起。”
她轻轻的说着。
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如果不是他,她怕是早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千八百回。
如果不是他,这个世界也不会有孟阿细这样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他们,她根本做不到这一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上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东西,她怕是一定会向这壮汉许诺什么。
可她现在除了满腔仇恨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给不了他什么。
金钱,权利,爱情,地位……她知道他不需要。他说她只是报恩,可是在她阿细看来,封刀的恩,早已经报清了。
现在,只是她在单方面的不断的欠着他。
她只是一直欠着他一直欠着,一直欠着一直欠着,欠着欠着欠着欠着欠着欠着欠着欠着欠着欠着……
欠到他们中的一个人先赴九泉。
毋庸置疑,她孟阿细依赖着封刀。
毋庸置疑,封刀知道孟阿细依赖着他。
就算他不知为何总与她保持着距离,却每次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于水火之中。一次又一次的把她从地狱门前拉回来,而不是放任什么都不懂、自己一人存活不过三天的废材走进去。
封刀微抱住了孟阿细。如果说之前的那个道歉只是因为自己的过错,那么这个道歉,就是真诚的、郑重的、坚毅的,为她的曾经,为她的过去,为她的现在而道歉。
他叹息着,轻轻拍着她微喘息的背。然后柔声开口:“你要下山,我跟你一起。”
“你要复仇,我跟你一起。”
“你要去哪,我都会跟着。”
“只要你不会伤害自己,只要你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阿细。我们一直都在啊。”
“你究竟……在以为什么,在坚持什么,在担心什么?”
封刀轻轻的说着。轻轻的,像是在唱摇篮曲。听得孟阿细心脏微微发颤。
原来,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在独行。原来她以为所有人都推开了自己,原来她以为自己不该生活在这里了,原来……
原来……这样兜兜转转了一路,这样的她,这样的她……一直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对不起……”
眼带泪痕,她抬起头,笑容微勾。
“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封刀愣愣的看着她。这位披着刺猬皮的兔子终于露出了她纯生生的双眸,看到封刀一阵发愣。其实最初的最初,她也确实只是一只单纯无害的小兔子的。
只是这只兔子披着那一身尖刺太久,久到身边人都忘了她只是只兔子,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只是一只兔子。
封刀深吸了一口气,直觉的胸口有些闷疼。
这只兔子因为世界披上了一身刺。扎伤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心刺得遍体鳞伤。
她该好好缓缓了。
她该好好缓缓的。
封刀扬眉,抬手就想揉她的脑袋,被她快速躲开。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相信曾经的阿细回来了的。
他是相信……曾经的那个可爱乖巧,生性纯良,美丽温婉的孟家千金回来了的。
兔子想要,或是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想起自己的身份了。
那个姑娘,那个拜堂前的姑娘,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
要回来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封刀睁大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他无法解释得清自己心中现在的悸动。就像他有些无法直视孟阿细的眼睛一样,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是个江湖人。
一个注定了生于江湖死于江湖的人。他因为孟家老爷子当年的恩情而照顾着孟阿细。
事实上也理应当如此的。
一本正经的壮汉红了脸,阳光遮盖了他的表情,也遮盖了他的耳朵。
孟阿细淡色的薄唇微张着,像是在说着什么的模样。可惜他一句也听不到。
他只是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站起身子拍了拍的身上的草屑,手足无措的模样煞是可爱。
也让孟阿细撇过头,光滑的手背轻遮住唇,发出了一丝可疑的“噗”的笑声。
封刀回过身,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走吧,我带你下山。”
逃命的时候,人都是习惯往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逃的。
所以封刀上了山。
逃命时,一心注意力都在伤上的孟阿细自然是不知道下山的路。
也难怪会这样灰溜溜的又回来了。
“你又笑!你又笑了是不是!!!!忘掉听到没!”
“是,是。”
他无法阻止自己思考刚刚的那阵心悸。
那是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
作为被孟阿细依赖着的人,他可以说是十分的了解这位他的报恩对象。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他也没有资格喜欢上她。
可是……
指尖微动,他感受着手里的温度,突然不知为何,深深呼吸。这家人对自己有恩。所以他绝对不能让阿细死掉,也绝对不能让阿细毁了。这是他的誓言。
这是他说什么都要做到的事情。
这是……他说什么……都要做到的事情……
阿细,我没有资格做你的父亲,我也没资格给你未来。
我只能辅佐你,完成自己的心愿。因为封某只是一介武夫,江湖,也并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
孟阿细眨了眨眼睛,泪眼朦胧的她现在看什么都有些模糊,眼睛水水的,睫毛被淋湿了,粘在眼睛处。
她有些难受,却又有着空前的安全感。手指亲捏着封刀的粗布衣服,她笑,笑得温柔似水。
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肆的哭了呢?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的笑了呢?
她就像站在刀尖上苟活的人一样,面对着两边不断上涌的岩浆,踩着尖锐的刀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没有尽头的未来。
只要稍有不慎,她就会被这把巨大的刀削成两半。
只要稍有不慎……她就会连尸骨都被焚烧殆尽。
可是她想好了。亲眼目睹了自家惨剧的那一天就想好了。就算未来不会好过,就算每天都要担惊受怕着,就算从此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什么所谓的光。
就算她复仇成功了之后,也许会被砍头,也许会失去一切。
她都做好了相应的觉悟。可她还是会怕的。
可不管再怎么逞强,她都只是一个小姑娘。在拥有仇恨之前,她甚至拿不起重物。
封刀说的对,仇恨能使人成长。
封刀说的对……封刀……说的对……
“你要下山,我跟你一起。”
“你要复仇,我跟你一起。”
“你要去哪,我都会跟着。”
“只要你不会伤害自己,只要你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阿细。我们一直都在啊。”
“你究竟……在以为什么,在坚持什么,在担心什么?”
那轻轻的,像是在唱摇篮曲一般温柔的声音在孟阿细的脑子里回荡,听得她心脏微微发颤。
原来,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在独行。原来她以为所有人都推开了自己,原来她以为自己不该生活在这里了,原来……
原来……这样兜兜转转了一路,这样的她,这样的她……一直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下意识拽紧了手上的布料,她沉默的低着头,不言不语。
感受着那力度,封刀微微一愣,抬起手。
只是稍稍犹豫了一瞬之后,便握紧了她纤细的小手。
山顶的细泉纯净透明,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顺着岩石蜿蜒而下,供养着一方土地的生活与水土。
阳光穿过层层叠加的草叶,几经曲折洒落在地。封刀一个用力,拽起了踩到青苔险些跌下山谷的孟阿细。
“有什么事,一会在想,现在,先专心下山。”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手指一抓,准确的抓住了那从树上冒出来吐着杏子的蛇,把它扔远。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着,想着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
他突然,就什么也不想管了。
“哇!”
“封刀!你快看啊!”
终于缓过神来的孟阿细有些激动的伸直了手臂指着不远处潜在草丛里的一只雪白小兔。
“!”那兔子随着孟阿细几乎激动的一指,吓得整个小身子都猛的一抖,叼着那半截草跌了好几跤跑远了。
“啊……不见了……”
耳边充斥着她不怎么开心的失落声,封刀微微一笑,放慢了脚下的步伐。
若这山,能再高些,再高些,他们下山的速度,能再慢些就好了。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么走下去就好了。
只是可惜……他不配。
又或许不该说他不配。
他只是单纯的不愿。不愿孟阿细体会江湖险恶。不愿她再受折磨。
因为……她应该好好的。
复仇成功了之后,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然后生个一儿半女的,就那样悠悠闲闲的过完下辈子。
而不是再次受尽折磨。
风吹,草动,虫鸣,鸟叫。封刀的心里一阵悸动。可是他不敢说。
风吹,草动,虫鸣,鸟叫。阿细的心里一阵释然。可是她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