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愈演愈烈。
在几次交锋中,大宋明明已成溃败之势,可这几天却不知怎的,士兵们一个一个和疯了似的,浴血奋战,气势令人胆寒。
或许在这存亡关头,大家心里都升起了死志,豁出去了,即使丢了这条命,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本来孟纤纤因为之前白夜突然背叛,率军反咬大宋和北疆一口,对他有戒心,而不肯出动全部兵力。
白夜计谋过人,应该也有别的心思,同样未尽全力。
三军之间,一军怀赴死之志,二军各怀心事,如此下来,竟形成了僵持局面。
局面这样僵持,肯定会对孟纤纤一方不利,她不禁也有些焦急,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传来了让她非常意外的消息。
“报告大人,大宋探子那里传来消息,宋军正组织军队,似乎要重振旗鼓。”
听到这样的消息,孟纤纤冷笑:“困兽之斗,徒劳而已。”
现在的局势,孔临永还能再翻腾什么风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军即使想反扑,却还是强弩之末。
那部下却迟疑道:“但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什么?”孟纤纤本来已经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闻此却皱了皱眉道。
“大人,据说…宋帝这次甚至到了民间,和大宋人民一起同甘共苦。”
屋子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同甘共苦?”
孟纤纤似乎笑了笑,但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部下不敢再接话,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这个时候接了话,可能会倒大霉。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得到赦免后,部下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余下孟纤纤一个人在屋里。
曾经的南朝女子,现在的北疆统领,孟纤纤微敛眸光,神色似悲似喜。
同甘共苦?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再听到这个词,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
曾己何时,又是谁许下了同生共死的诺言?
昔日种种,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在眼前流转。
诺言不但谁都没有遵守,还落到了敌对的局面,曾经的诺言却给了别人。
可讽可笑。
爱与恨交织,最后竟成了荒诞的笑意。
孟纤纤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却如同哭一股。
到了现在,已经再分不清孰对孰错。她只能机械地执行着最初的意愿,或许,这才是归宿。
眼眶微凉,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北风呼啸,飞沙走石,寥寥孤寂。
与此同时。
捷报连连,不仅仅是提高了将士们的士气,还引起了百姓的不安。
兴许是有了生的希望,同时也为百姓们带来了死的恐惧。因为看到可以活下去,所以更加怕死。
血和伤兵每天被送进城里,鲜艳的颜色加剧了人们心中的恐慌。
孔临永之前下到民间体恤人民的举动,虽然安抚了民心,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时间一长,大家渐渐地开始对这位君王产生了怀疑。
他是不是在糊弄我们啊。
这个战争看起来打不贏,怎么办呢?
质疑声就像湖水一样绵涌不绝。
于是开始有人怨声载道,整天为敌军军会不会入城而提心吊胆,甚至有些地区引发了暴动。
眼看大宋岌岌可危。
地方官员的奏折像雪花一样飞向皇宫。
无数琐事让孔临永忙得晕头转向,却苦于没有一个人来帮忙打下手,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皇上,卑职恳求圣上让朝臣来帮圣上分担,莫要累坏了龙体。”
最近选拔的官员大着胆子,冒着被孔临永责罚的危险道。
孔临永只是淡淡一笑,笑容带着无奈和忧伤。这位帝王在经历了诸多事后,锐气似乎被磨砺得不成样子,倘若这副模样被那些旧识看见,多半会很吃惊吧,
他现在的模样,再无君王威严,像极了曾经那个不羁风流的公子,只是更多了些感伤而已。
面对皇帝的不置可否,进谏的臣子十分不解,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孔临永还执着于掌握权力吗? 那么大宋怎么办? 大宋的百姓们怎么办?
但孔临永似乎要一意孤行,君命难违,不得不从,于是人心惶惶。
大宋的未来将会如何?没人知道,只能将希冀寄托于眼前的君王。
流言四起,甚至有蔓延到军中的迹象,被孔临永派人压了下来。
面对外界纷扰的议论,孔临永选择了沉默,先安抚军心。
晚风轻拂细柳,君王面对雕花小窗,负手而立,俊美的面容冷静从容。
孔临永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有人在问:“圣上因何叹气?请予属下为圣上排难解忧。”
这人是孔临永至今不多的心腹之一,武功高强,却缺乏独挡一面的才能,因此未能重用。
“你说,朕应该如何是好?”宋帝低语。
面对孔临永的叹问,心腹迟疑了一下道:“圣上指的是选拔一事?”
孔临永当然有苦衷。
作为一国之君,他必须将目光放的更长远,考虑得比别人更周全。群臣们都让他选拔合适的官员作为左膀右臂,却没有想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人选是多么难定。
朝中忠臣,大抵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新进的官员,又不知底细。
在这种战乱时节,要在大宋内朝里安插细作,简直轻而易举。
如此一来,要挑选谁,反倒是一个大问题。
这是大宋,不是棋子游戏,倘若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国破家亡。孔临永作为掌棋人,更不能做错。
众人皆道他优柔寡断,却不知其中难处。
心腹很聪明,一下便猜出了孔临永所忧虑的。见君王颔首后,继续道:“圣上,属下以为,还是选拔新官比较好。”
情理之中的回答,老臣们知根知底,若是能够提拔的话早就提拔了,何苦捱到今天。
只是这英才处处皆是,却无几人可信任。
大宋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二个白夜。
想到这个名字,孔临永的眸光变得有些凌厉,指节也扣紧了几分。
在之前的交锋里,白夜在暗,孔临永在明,一个伺机而动,一个引狼入室,他无疑是惨败。
这是他输的最惨的一次,大宋也因此四分五裂,他决不能咽下这口气。
一片寂静后,身后的心腹小心翼翼道:“圣上,是在担忧着什么吗?”
“属下认为,对于那些底细不明的人,只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也翻腾不出什么风浪。”
心腹斟酌再三,简单描述了他认为可行的办法。
君王这时却沉默不语,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真的只是这样吗?
大宋朝廷里,希望握权于手的野心之人,必然存在。
现在的叛乱时期,君王的影响力被大大削弱,正是反客为主的大好时机。
之前白夜叛乱,孔临永出兵追击打压白军的时候,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股对他知根知底的势力,正在悄悄施加阻力。
他到现在已经明白了,有人希望借乱世之机,来打压他这个君王,所以,孔临永现在一切举动都不能随心所欲,暗处还有势力与他作对。
孔临永就算找出了合适人选,倘若大意,说不定这几位英才会被人暗中抹去。
他并不知道这股朝廷里的势力在介怀着什么,迟迟不叛乱,只是在暗中推波助澜,似乎在等待大宋自然走向灭亡。
这个时候还想名正言顺的改朝换代吗?
脑海里浮起一个荒诞想法,随即孔临永自己都笑了。
怎么可能,这种图谋名誉的事情是那些满口正经的老学究应该做的。
由此来看,现在孔临永所处境地竟然危险得超出想象。既要担心所用之人是否值得信任,又要忧虑会不会有势力对他们出手。
这一盘棋,处处惊险,步步皆艰。
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孔临永闭上眼,嘴角笑容尽显无奈之意。
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他并不愿意吐露给其他人,未能得到什么解决的方法,只会徒添烦扰。
但是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实在太累。
阴沉沉的天色让人的心情也变得不好,风冷厉了些,落叶狂飞,烛光在风中瑟瑟发抖,说不出的萧索。
天气太冷,孔临永穿的并不厚实,瘦削清冷的身影在风中挺的笔直,虽然和风比起来很弱小,却有一种绝不认输的倔强。
心腹提醒孔临永该加衣了,在这里呆久了恐会着凉,他的话语刚出口,却见孔临永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有些恍惚。
那心腹先是一惊,以为自己哪里不对劲,而后才发现孔临永虽然盯着他,但眼神却没有聚焦,远远的似乎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心腹怔了怔,忽然想起了什么,困惑尽散,换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为什么孔临永会这么恍惚了。
因为,曾经有一个人,经常会提醒孔临永要吃饭加衣,但是现在,物是人非,甚至两人马上要兵戈相见。
“走吧。”
孔临永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低声道,两人一起离开了这里,只余风声依旧,烛火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