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一泡泪水又在他的眼眶中酝酿，萧湛终于忍无可忍一般，抬手就给他的后脑勺一巴掌，那清脆的啪的一声，让听着的人都替他觉得疼。
萧阳疼得龇牙咧嘴，看着哥哥却不敢出声。
还是萧燕心疼地揽过弟弟，略带怒气地瞪了一眼萧湛，“你做什么啊。”
萧湛别开眼，不去看萧燕和萧阳，没好气地道，“做什么，你没看见吗？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没看见龙玉黑得快要滴墨水的脸吗，想死也别死在他面前。
“你这样动手动脚又成何体统，萧阳也是你弟弟。”萧燕继续瞪他，对于这个二哥她从来都没有好印象。
萧湛难得没有怼回去，倒是萧阳终于不哭了，扯了扯姐姐的衣袖，站了起来，也不顾衣服上沾满的灰尘。“对不起如水姐姐，我吓到你了。”
如水后退一步，紧紧握着龙玉的手，感觉到她的回握，这才安下心来，朝萧阳摇了摇头。她知道萧阳没有恶意的。
“二哥，如水姐姐，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萧阳揉了揉眼睛，哭得太厉害了，眼睛有些酸疼，嗓子也有些不舒服，说起话来沙哑沙哑的。
萧湛没有理他，如水拉了拉龙玉的手，龙玉替她答道，“我们是与郡主一同过来的。”说着，龙玉还看了御婉一眼。
龙玉还在气恼之中，说话自然不会好声好气，甚至还有几分僵硬，刚在他那里收了惊吓的萧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了。
见萧阳无话了，萧湛便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龙玉此时与萧湛的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朝御婉行了一礼，便带着如水走了。
萧阳还有好多话没说没问呢，这下人都走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为难该跟上哪一个。许是考虑好了，便喊着二哥追上了萧湛。
萧湛见他追来，脸色登时难看了，脚下步子加快了不少。
御婉看着萧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大笑。
纪九鄢难得见萧湛出糗，也乐不可支，“总算是有人能治他了。”
“原来萧大人是粟阳萧氏的公子吗？”皇甫醒夏也笑着，这话像是在问御婉，又像是在问萧燕，
御婉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萧燕则白了脸色，眼眸中闪过几分愁色，“王爷方才叫他什么？”
皇甫醒夏这倒是好奇了，笑问道，“三小姐难道不知道吗？萧大人乃是月前新晋的朝廷官员，官拜兵部三品，如今掌着东城军营的新兵营呢。”
御婉敏锐地在萧燕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慌乱，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扯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脸，朝皇甫醒夏三人行了一礼，“民女有些累了，想先下去休息了，还望王爷、两位郡主见谅。”
皇甫醒夏当真是体贴人的，也不怪罪她没有回自己的话，让人带她下去营帐休息了，回过神时正巧看见御婉颇为玩味地笑看着他。
皇甫醒夏不知为何，竟被她看得面上一赧。为掩饰尴尬，抬手拍了一拍她的额，“看什么呢，小丫头。”
御婉顺势抓住他的手摇晃，朝他暧昧地眨眨眼，“宣平哥哥方才说话的语气好生温柔啊，听得阿婉的心都快化了。”
皇甫醒夏好一阵尴尬，如玉的面上微微红了一红，御婉却像是看见什么稀罕玩意儿一般，连连惊呼，“宣平哥哥你脸红了，脸红了……”
偏生旁边还有个纪九鄢毫不掩饰地笑，皇甫醒夏更是发窘，只得故意板起面孔斥道，“阿婉，别闹。”
可御婉哪里管他啊，凑上前去，说出来的话照样让人羞红了脸，“宣平哥哥觉着萧三小姐如何，可是符合我未来嫂嫂的标准？”
“阿婉。”皇甫醒夏头疼扶额，“我还有些事情，你跟九鄢郡主玩吧啊。”
“哎呀，宣平哥哥是害羞啦。”看着皇甫醒夏匆匆离去的背影，御婉声音故意放大。
果然看见皇甫醒夏只顿了一下，脚步比之前越发快了，看得御婉忍不住大笑。
纪九鄢抹了抹眼角的泪，伸出一只手指捅了捅御婉，“你哟，真是坏心眼。”
笑也笑够了，就连皇甫醒夏都走了，御婉挽着纪九鄢的手也离开了。
夜里，天上星辰闪闪，亮晶晶的，似乎比在京城里看到的还要好看得多。
御婉靠在纪凌珏的怀里，前面烤着篝火，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突然一阵疾风扫来，篝火被撩起了些许烟灰，御婉下意识地眯眼，纪凌珏抬起手，将宽大的衣袖挡在她的面前。
待那阵风过去了，纪凌珏这才放下手，御婉眨眨眼，看着对面坐着的男子，好气又好笑，“我说萧大爷，你又发什么疯？”
萧湛斜睨了她一眼，不说话，只往自己的嘴里灌酒。
面前篝火暖暖，酒香浓烈，御婉都快觉得自己要醉了。
“少喝些吧，明日还要狩猎呢。”纪凌珏皱眉看他。
萧湛也不看纪凌珏，一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地上，“就是醉了，本大爷也一样可以拉弓射猎。”
“是是是，萧大爷你厉害，你骑射了得天下第一。”御婉翻了个白眼，躺在纪凌珏怀里，懒洋洋，“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夸赞你的骑射吧？”如果是你就真的好幼稚啊萧大爷。
萧湛不理她话里的腹诽，又往自己的口中灌了一口酒，“我只是来躲个清净而已。”
仿佛是在验证萧湛的话一般，就在御婉他们身后不远，传来了呼喊声。御婉认出了这声音，正是萧阳在喊二哥。
也许是离得远了，也许是被纪凌珏和御婉挡住了，萧阳并没有发现这边的萧湛，反而走远了。
待得他的声音远了又远，御婉这才回过头来看萧湛，“你跟萧家是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不会问。”萧湛嗤笑一声，酒跟不要钱一样往口中灌去。
御婉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湛，蹙眉，“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多嘴问了一句，不过是担忧如水罢了。
“还记得我刚到北地那会，与你说的我与如水是故人的话吗？”萧湛摇了摇手中的酒坛，半坛子酒水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声响。
御婉点点头。
“那话不是骗你的，我与如水的确是很早之前便认识了。”萧湛沉默半响，终于还是说出了口，“那个时候我还是粟阳萧氏长房中的庶子，如水是隔壁温家的二小姐。”
萧湛抬头去看御婉，他的眸里映着眼前的篝火跳跃，“隔壁温家里有个人，阿婉郡主你也是认识的。”
御婉对上萧湛的眼，心里有震惊，也有不敢置信，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纪凌珏的手，感觉到身边男人的回握，御婉才稍稍安下心来。
“温凉堂。”几乎是哑着声音的，御婉沉吟着说出了那个一直是忌讳的名字。当年，就是温凉堂将如水送到了北地，请她代为照看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温凉堂这三个字，成了御婉心上的另一根刺。“他跟如水……”
“是亲兄妹。”
御婉如同泄了气一般，软倒在纪凌珏的怀里。此时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久久萦绕着萧湛的那句话，他们是亲兄妹。
“从来就没有听说，粟阳温家除了温凉堂，还有个二小姐。”不是御婉不相信萧湛，而是温家在粟阳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若是还有个二小姐，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萧湛摇了摇头，将酒坛放在脚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说是你，除了我知道的那几个人，就算是在温家带了几十年的老管家，也都不知道如水的存在。但是如水的确是温家的女儿。”当年他也还小，虽然也不甚明白，但是从未想过去追究，直到在北地重新见到如水，温家已经没了，再去探讨这个似乎也已经没了意义。
“呵呵……”御婉突然笑了，笑里面有嘲弄，有挣扎，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可她笑着笑着，眼角却有眼泪落下，“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年，午夜梦回，她时常梦见温凉堂，也时常梦见宣宜萱，总是觉得对她不住。
萧湛叹了一声，“时过境迁，逝者已矣，多说又有什么益处呢。”
“总该让萱姐知道的。”御婉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将温大哥的是告诉萱姐，一是怕萱姐听了难过，心爱的人为另一个女人而死，跟心爱的人带着另一个女人逃亡，本就没什么区别，说与不说都是难过，二则，总归是个念想，知道他还活着也是好的。”
“你想告诉宣夫子？”纪凌珏听出了御婉话里的意思。宣宜萱与温凉堂的事纪凌珏也是有所耳闻的，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惋惜，若是没有当年的事，他们会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眷属吧。
“若真的是温大哥对不住萱姐，往事不提也罢，但如今不是不是吗。”御婉靠在纪凌珏的怀里，凉凉的夜风吹拂在她的身上，带来远处的野花香，“萱姐她有权利知道的，温大哥并没有负她，这样萱姐也许就能看开了，以后的年年岁岁，也不至于独守内学堂，孤寂一生。”
御婉是敬重宣宜萱的，对于她而言，宣宜萱亦师亦友，瞧着她固执地独守着当年的承诺，日复一日的孤静寂寥，她也是会心疼的。
“等秋猎结束，我同你去内学堂。”
“好。”御婉正了正坐姿，“说的都是如水，还没正经说你的事呢。”
萧湛听言，看御婉迅速转换的心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阿婉郡主，你好八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