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穆离春那么一说,青葙暗自“呵呵”一声,所谓“求仁得仁,自己开心就好吧。”
“我知道你很不屑。因为你不知道我的经历,如果你是我,也许也会这样做。”穆离春开始说起她的童年故事。
穆离春的母亲是老家方圆十里出了名的美人,当年嫁个他似父亲,老家县城排名前几位的富人,也曾风光过好一段时间。穆母十指纤纤,锦衣玉食,结婚后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摸麻将。这风光持续到穆母人到中年,穆父找了小三,抛妻弃子离婚,那时穆离春初中即将毕业,正是升学需要大量开支的时候,而穆父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穆母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的矜贵妇人,沦落到到处找零工活计的中年苦妇。
这种落差在穆母心里积攒了怨恨,并把这怨恨通过常年累月的抱怨、诅咒,传递到穆离春身上。穆离上高二没多久,穆母受不了劳累的生活,跟着一个来内陆拜访故土的台湾人走了,丢下穆离春一个人。在她面临辍学时,她去向唯一的姨母救助,寄居在姨母家里。
“我阿姨是个性格特别弱的人,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以我的姨父为天。那时候,最怕学校里搞活,一搞活动需要团建,大家就要出班费。每次问小姨要班费,小姨要先问过姨父,姨父再给钱的时候,让我把每笔钱都记在他专门为我准备的记账本上。那本子记录了我寄住在他们家学习和生活上的所有开销,大到学费,小到每个月买卫生棉的钱……每年都会有个总账,我在每个总账后面签名,将来大学毕业后工作后要还他们的。”
穆离春在黑暗里回忆着,浓黑的夜里,她微带鼻音的叙述听起来像一场遥远的梦呓。
“害怕团建,也害怕过节。一过节的时候,所有的亲戚都聚在一起,很多的小孩。父母们喜欢讨论着各自的孩子,各种比较。他们每次讨论到高潮时,偶然瞥到我,便像不好意思似的(因为我是惟一没有父母的),不得不把我也带进去,貌似热情的问东问西,问学习问生活,其实他们根本不是关心我,只是可怜我罢了。呵,谁需要那些廉价的可怜……”
青葙没有做声,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就行了,穆离春带着强烈的倾诉欲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穆离春总是耻高气昂、与人疏离,因为她从小与父母疏离,在看人脸色、自我压抑的环境里长大,缺少爱和关怀,一直对自己怀着一种暗示要赚钱要出人头地,要让别人仰视她。
穆离春刚进大学没多久便遇到了赵一城,那时她是众星捧月的班花,他是另一个系里的风云人物,在学校运动会上,他们一见钟情。向来在异性面前万分骄傲的他,在他第一次约见时便赴约了。
恋爱谈得很顺利,很平淡,同许多大学情侣并无二致,一起压马路,看电影,晚自习,泡图书馆。她沉浸于这种平淡而甜蜜的幸福里,到大三时,甚至于赵一城在学校外租起了房子,过上了小日子。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生活又给了她出了新的难题。
姨父生病了,做手术需要大量的手术费,而他们家本来就经济条件一般。姨父母经过考虑,将穆离春叫到跟前,宣布停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让她自己想办法。
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生活费只能自己挣。赵一城得知后,将自己的生活费分给她一半,主动出去做兼职,他本来是学生会主席,便经常与外面的企业谈合作,联系活动。
赵一城忙起兼职,与穆离春的恋爱时间便少了,她寻思着自己也可以去赚钱,便去接些影楼模特之类的兼职,后来就认识了自称是导演的余姓男人。
余骗子初次见到穆离春,是在一个企业老总的饭局上,人家介绍“这是白城广电中心的余导,与许多著名影星合作过影视节目”,穆离春信以为真。
席宴上,余骗子故意坐到穆离春旁边,自称对她惊为天人,觉得她很有成为大明星的潜质,与穆离春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再后来,他隔三岔五与穆离春联系,给她发一系列明星的成功史,“你看周XX,她以前是那副鬼样子,当了明星后,世界翻天覆地。还有邓XX,她从一个夜场女郎到当红明星,只花了三年时间……小穆,你比她们的条件优秀多了。”
“小穆,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太拘束了,放得不够开。你要想出人投地,在任何场合,你要记得把遗忘自己,把自己彻底打开,重点让别人记住你!”
余骗对她循循善诱,建议鼓励她换掉清汤挂面的造型,往性感妖艳上面靠,“对,尽量风骚点。眼神要媚,腰肢要软……”
在他所谓的朋友开设的私人形象设计中心,余骗给她搭配了一整套“惹火”的造型,一双油腻的大手也适时从她肩膀游离到她柔若无骨的腰肢,轻重缓急的捏着。
“你不能这样!我有男朋友!”一开始,穆离春也曾将他推开。
他被推开后,很快又贴紧过来,在她耳边暧昧的低语,“有男朋友又怎样?娱乐圈就是一个酒色财气的圈,你进得这个圈,就要忘掉你是谁,只需知道你想成为谁。亲爱的丫头,要想成功没有任何的牺牲是不现实的。我现在只是模拟一些重要的社交场合,你可能遇到的情况,你就这样受不了?你还怎么混?”
穆离春沉默。接下来的几次见面,余骗一次次的用身体试探着接触,上下车时,在她腰上搂楼,开车时,手在她手背上拍拍脸上捏捏。渐渐地发展到,在给她拍样片的摄影棚里,搂搂肩,摸摸臀,最后终于拉开了她裙子的拉链。
当他喘着粗气,将穆离春裙子后背上的拉链接到腰间,一双手贴身滑过她的肌肤,探进她的前胸时,穆离春一激灵,捉住了他的手,“到此打止。”
“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要成功了?”余骗抱住她,没有进一步行动,但也没松开手。
“想,但是——”穆离春感到自己当时的头脑一片混乱,可能还有晚餐被他灌的几杯红酒的缘故。
“想要就不要但是了。”余骗猛的用嘴将她的嘴堵住,一边肆意的啃咬着,一边用蛊惑般的声音喃喃道,“相信我,不要给自己设任何的限制,你一定能大红大紫,大富大贵……”
当穆离春被扑倒在工作室的仿羊毛的毛色化纤地毯上时,她的头脑里只有那八个字“大红大紫,大富大贵……”
人生中的一些事,一些欲望,一旦开了闸,就像泄洪,只会源源不断的排山倒海,再难回头。
穆离春与余骗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当他们时不时滚倒在化纤地毯上时,赵一城正利用所有的业余时间,在校外拼命的兼职,想给穆离春一个更安稳的将来。
“样片”拍了无数次,所谓的社交模拟也模拟了N回,穆离春连一个广告试镜的机会都没得到。她开始着急,催问余骗。
“宝贝,你不要着急,样片推荐信我都拿给各个合作单位了,人家审查需要流程的。”一开始,他如此哄着她。
再后来,她问的次数多了,态度也更急切失控了,他便恼了,“你这是不信任我,还是怎么的?现在的美女那么多,一年年专业的电影戏剧学院毕业的学生那么多,机会并不是想有就会有的好嘛!”
“对,我不是科班出身。你以前也知道,但你那时怎么不这么说?”穆离春生气,同他吵。
“达令,地球是在转的,时势是在变化的,你懂不懂啊?”
虽然余骗每次都有搪塞的借口,但穆离春明白在演艺圈,艺人是有黄金年龄的,事情耽搁拖延得越久,她的机会越少。于是,她更加着急。
渐渐的,两人一个追问,一个逃避,余骗到最后甚至经常找拍片太忙,外地出差的理由,对穆离春避而不见。
当有一天穆离春发现自己怀孕时,她通知余骗后,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他人间蒸发了。她发疯似的找到他以前所有的朋友,他们说跟他并不熟,只感觉到他经常在省电视台各个部门窜来窜去,似乎与很多人很熟的样子,其实他本身只是曾经在一个给企业拍宣传片的小文化公司工作的摄像师,因为与电视台合作过几次,但常找借口来窜门,自己对外宣称是广电的知名编导。
在医院里拿着孕检结果化验单那一刻,穆离春崩溃了。她一个人坐在候诊室的长凳上,低头无声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