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沉,蔷蘼从医院回来,已经整整一天的时间,仍不见黑爵阎的踪影。
坐在床边哄着小泽入睡,蔷蘼轻柔地抚摸着小泽的头发,说着床头故事,说着说着便闪了神。
“妈妈不开心吗?”小家伙将被子拽在胸前,皱起小小的眉头。
蔷蘼回过神,抿了抿唇线:“妈妈没有不开心,宝贝又为什么睡不着呢?难道说妈妈讲的故事太动听了,不足以让小泽昏昏入睡?”
她强打起精神,难得地跟孩子开起玩笑。真是难以置信,她明天将是新娘!她恐怕是全世界最不期待婚礼的新娘了!
因为直至此刻,她连新郎的面都还没有见到,而这个婚礼,竟然不是新郎当面告知她,而是全部被安排好的!
“妈妈,下人们都说明天是你和坏蛋大叔的婚礼,我要做花童,是吗?他们今天还给我试了花童西装,妈妈,我讨厌做花童,像个傻子一样还要捧一束鲜花!”小家伙不屑地瘪瘪嘴。
“那么,明天小泽就不要做花童了。现在可以乖乖睡了吗?”她宠溺地捏捏小家伙的脸蛋,奇怪,为什么儿子这么像她,她不期待当新娘,儿子不期待做花童,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错?
“妈妈说的哦!哦也,终于可以不用做那种娘娘腔的花童了!”小泽几乎要放鞭炮喝彩,高兴了好一阵子,鼓了鼓腮帮子,对蔷蘼小声说道,“对了,那个……妈妈,明天师父说要来哦,届时带我去意大利做一件大案子!可以不?”
“又是去偷什么绝世珍宝?”蔷蘼拧眉,“记得曾经答应过妈妈什么?”
“记得,答应妈妈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可是师父说这次不去偷,是去盗!”小泽瞪着圆碌碌的眼睛,天真无邪的表情里是熠熠生辉的星芒,在黑家闷得太久了,好像去跟师父做大案子!
“偷与盗有什么区别?”
“师父说,偷是不入流的行为,盗是盗亦有道,是大侠的行为!”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知何时被蒋烨又洗脑了一番。
蔷蘼叹息地摇摇头,“就算妈妈答应,你确定你的坏蛋大叔也同意?”
“嘻嘻,谁管他哦!我当妈妈答应了哦!”小家伙手舞足蹈地从床铺上跳了起来,搂住蔷蘼的脖子,快乐的欢呼着。
“谁允许你这么不知轻重的抱着你妈了?”
倏地,门口一道淳厚暗哑的嗓音响起。
黑爵阎高大的身影顿时出现在小泽的卧房中。
他一脸不悦地瞪着小家伙搂紧蔷蘼脖子的手,几乎喷出火来,该死的臭小子,不知道他妈妈现在身体抱恙吗?
“不抱就不抱嘛!那谁叫你这么没礼貌,不敲门地进来!”小泽松开蔷蘼的身子,一时开心的他此刻才想起妈妈刚从医院出来,“妈妈,对不起,有没有伤到你?小泽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妈妈没事,小泽乖乖睡好吗?妈妈先出去了。”
瞪了黑爵阎一眼,蔷蘼微笑着摸摸小泽的头发,示意他赶快爬进被子里,替他熄了灯,蔷蘼越过黑爵阎身旁,缓缓带关小泽的房门。
黑爵阎率先走了出来,脸上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当门被蔷蘼关上的那刻,他猛然伸开双臂,将蔷蘼松松地圈进自己的怀中,低下头用力吮吸了一下她颈脖间柔软的香发,沙哑的嗓音那么自然地就吐道:“我好想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颗小石子倏地投进蔷蘼波平如镜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蔷蘼不经意地拧起细秀好看的眉头,白皙的肌肤上有些忧郁的痕迹,任由他那样静静地搂着她,靠在她肩膀上。
“我分不清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像今天所有的佣人都说,明天是你的婚礼,可是好像我是最后一个才知情的……”
语气里多少有些酸涩,她的心情他又怎会明白?
她以为人生中这么重要的事,应该是两个人共同商议和安排的,而不是什么都是他自作主张,完全不问过她的想法!
“呵呵……”一阵清逸的笑声从他嘴中逸出,他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流泻开来,像是有着磁场的音响,就连说话都让人不禁沉迷。
蔷蘼想起今早岳念司羞愤狼狈的眼神,怪不得她会爱上自己的叔叔,这个男人的魅力,足以让人为之癫狂吧?
若她是古代的君王,那么他一定是祸国殃民的妖姬。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搔首弄姿,抛洒媚眼的媚态……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扑哧一声低笑出来,她大概疯了才会将这男人想成是妖姬!
若他知道,说不准连掐死她的冲动都有!
“笑什么?”她收起笑脸,正色地问道。
他仍在低笑,搂着她的背脊轻柔地摩挲着,过了良久,止住笑声,他轻笑:“笑你竟然为了这种事生气,是不是太孩子气了?”
“我孩子气?先生,你确定明天婚礼的女主角是我吗?那么是不是应该先尊重我一下?”
“唔……娶你就是对你最大的尊重,这样还不够吗?”他抬起头来,璀璨深幽的星眸紧紧凝视着蔷蘼,“一个月前,我就跟你说过会有婚礼了,况且你的身子不稳定,不让你操心任何事,乖乖听话地做个漂亮的新娘子,不是很好吗?”
“……那么……你知道婚姻代表着什么?”
蔷蘼凝望着他,凝望这个明天就要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子,用很认真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着:“婚姻,是两个相爱的男女,在神的见证下,许下誓言要相知相爱相守一生一世,而今,你确定要和我走进婚姻的殿堂?你懂这代表什么吗?”
黑爵阎定定地睨着蔷蘼,乌黑的眼眸走廊的暗光之中闪耀着光芒,像是多年前,那锐利的如豹子一般的眸子,在暗处静静地睨视着小猎物,不经意之间泄露出来的寒光在撞上蔷蘼的目光时,自然地收敛成暖和的柔光,傲慢的眉角微微挑起,厚实的手掌捧起这怜柔的小兔子,深沉地叹息一气——
“为什么到现在依然对我防备?仍是放不下过去么?”
他仍是一眼就看穿了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对他无意中竖起的防护网,像是一种本能一样,只要在见到他的时候,这种防备立即凸显出来。
蔷蘼捂住跳腾的心脏,避开他的眸光:“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并不是我对你怎样,而是你究竟想要对我怎样?你确定我们两个在这样的状态下,要走进婚姻的殿堂吗?”
“是!”他斩钉截铁,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就回复了她,“我不觉得我们此刻的状态有任何问题。婚姻也并非你所说的那么神圣!这世界上背叛婚姻的人大有人在,我母亲,你母亲不都是背叛婚姻的例证?你又何须看得这么严重?”
他的声音里有丝轻蔑的冷硬,每每触及到这些不堪的曾经,他便变得像往日那个恶魔黑爵阎,脸上显露的骇人神色让蔷蘼暗暗心惊。
他仍是忘不了她母亲和耀司的婚外情,他仍是放不下他母亲背叛父亲。可是……他们的母亲不都已经逝世了么?
人已不在世上,他又何苦总是紧捉着这不堪的过往,一而再地凌迟她的心扉?
蔷蘼的身子颤颤地瑟缩一下,脚步本能地往后挪开,她和他总是小心翼翼着,一旦掀开曾经那个伤口,两人便会剑拔弩张,或许连他都没有发觉,他鄙夷婚姻的态度,刺痛了她的心。
她深呼吸几口气,企图令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变幻无常,忽冷忽热,她不是早就见识过了么?
虽然他说着,放下两人过往的仇恨,但他的观念并没有改变,他依然鄙视婚姻,依然对婚姻没有信心,依然对女人存在不信任的心里,那么——
“……既然婚姻并不是那么神圣的,为何你又要和我结婚?”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丝震颤的身子,这才反应到自己的态度无意中又扎伤了这只敏感的小兔子。搂紧她纤细的肩膀,他微微俯下颀长的腰身,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脸庞上,有种淡淡的清新,他试图将态度软化下来,担心她会再次动了胎气:
“你是我两个孩子的母亲,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变成私生子,所以我娶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任何人敢说一个不字!那么你还有什么要怀疑的?”
蔷蘼抬起眉,潋滟的眸光里有着深深受伤的痕迹,他不懂婚姻,也不屑婚姻,他娶她,对于他来说也许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是牺牲。
毕竟他肯为了她,为了孩子,做他所不屑做的事情。
那么……蔷蘼低下眸子,细细地端倪着手指上那颗小巧的钻戒,回想起那日,在那浪漫的餐厅里,他送她戒指的过程,殷红的唇角不禁勾起一丝苍白,戒指反射的光芒几乎灼伤了她的眼……
“……那么,送我戒指,也是给我名分的象征吗?”
“当然!我说过,仇恨已经过去,虽然我不认为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用婚姻的形式,但我说过,我会竭尽所能补偿一切,包括戒指,包括为你改造的粉色宫殿!甚至包括婚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乖乖地明天做最美的新娘子!知道吗?”
他说过,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也就只有她。
婚姻在他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能绑住人却绑不住心又有何用?
根本不及他对她立下的誓约!
蔷蘼的心有些微疼,手指摩挲着手中那枚光滑的戒指,她记得收到戒指那次,当时心灵的感动,想起今日踏进这粉色宫殿,她亦记得,当时的那种激动……可是,惟独说到婚姻,却让她的心有些泛疼。
可见,她和他对婚姻的认知是多么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