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她没有回答。
双目睁着。可是,只是那样空洞、木然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电视。明明一副混沌无绪的样子,可偏偏那双眼里却不断有眼泪往外渗。
甚至……
透过电视里吵闹的声音,还能听到她鼻息里发出的轻轻嘤咛声,像是婴儿的哽咽。仿佛夹杂着万千愁绪,却无法爆发,隐忍得越是让人觉得难过。
这是怎么回事?
洛钥晖疼惜的不断抚她眼角的眼泪,“很痛吗?”
哑着嗓音问,顺着她的视线随意的抬头去看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电视,那一瞬,洛钥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当场。
屏幕里,很热闹……
他的心,却越发荒凉……
屏幕上,色彩斑斓。
他的眼里,却渐渐一片灰暗……
他看到了一个身影,和夏然看到的一样。
付易琛……
一向低调的他,在A3407项目启动发布会上致辞。举手投足,自信飞扬、气势逼人,锋芒尽显。
这几个月,他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果然,如Sammi说的那样,爱情的魔力,大得会让人出乎意料。
那个男人,都未曾真正出现,不过是在屏幕上一晃而过,却已经攫住了她整颗心。
这,强过自己在她耳边说再多的笑话。
她的病情终于有起色了,他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却完全笑不出来?
洛钥晖瘫软的,一点一点跌进轮椅里,像受了巨大的打击,只怔忡的凝着还在落泪的夏然。
良久,才启唇吩咐身后望着这一幕完全不明所以的女佣,嗓音很低,“打电话让Sammi医生过来……”
………………
夏然的病情,是有了起色。但这样的起色,并不让人欣喜。
因为,她虽然有了些许意识,但整个人仍旧是木然浑噩的。
她不再每天都闭着眼躺在床上,现在,她能自己走动,大清早大家都没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大厅里。
但,安静得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眼神很难找到焦距。
和她说话,她还和从前那样,永远不会回应,也不知道她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即便是这样,洛钥晖也已经很开心。因为,他看出来了,这样的夏夏很依赖很依赖他。
每次用餐的时候,她一定会主动贴着他坐下。佣人给她喂食,她从不张口。
唯独他,宠溺的拿勺子喂她时,她无焦点的眸子会扇动一下。
他给她洗脸,她会主动的将脸朝他凑过去,即使,动作缓慢而迟钝。
他要出门,她会出乎众人意料的捏住他的衣角。
这种种无意识的表现,让洛钥晖觉得欣喜。
原本,他是打算遵从Sammi的建议,将她送回国,送到付易琛的身边,可是,她这一连串的表现,让他心底原有的不舍渐渐膨胀。
于是……
他,自私的改变了主意。
再留一段时间……再留她一段时间就好了……
………………
“夏夏,今天带你出去走一走,好不好?”洛钥晖看着佣人帮夏然把衣服穿得妥妥帖帖。
夏然仿佛能挺懂他的话,眸子转了个圈,最终停在他脸上。睫毛,眨动了下。
他欣慰一笑。
女佣也笑起来,“只有洛先生的话,连小姐才听得懂。她这是想跟您出去呢!”
洛钥晖眼底的笑意越发深邃了些,“也该要出去走走了,正好今天阳光这么棒。merry,你让人去准备车。围巾交给我就好了。”
“好的,先生。”女佣应一声,将夏然的围巾交到他手上,便出了房间。
澳洲的街头。
一个残疾男人牵着一名呆滞女人,并肩在路上,吸引了无数来回张望的视线。
有感叹,有怜悯,有好奇。
洛钥晖却全都不予理会,仿佛那些同情都和他们无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这样在一起的时光,有多难能可贵。
两个人路经广场一个首饰橱柜。
夏然的脚步,停顿了下。她动作笨拙的转头,视线紧紧凝在了橱窗那对漂亮的对戒上。
没有钻石,没有繁复的花纹。但,却是很一对情侣戒指。
洛钥晖心里稍稍晃动。
情侣……
微微一笑,问她,“我们进去看看?”
她眨了眨眼。
“来,进去让服务员拿给你仔细瞧瞧。要是喜欢,我们就买下来。”洛钥晖宠溺的牵住她。买下来,她一个,他一个……
这样,偶尔他也能骗自己,他们,也算是情侣……
店门已经让人拉开,他牵着她进去。
无疑……
又惹来不少诧异的目光。
“麻烦,拿橱窗那对戒指给我瞧瞧。”
“好的,先生,请您等一下。”虽然是两个奇怪的客人,但服务员也不敢怠慢任何。连忙小跑着去取戒指了。
洛钥晖端了张椅子,拍了拍,示意夏然,“先坐下,别累着了。”
一旁,有其他客人在对着他们窃窃私语。
“我猜他们可能是要结婚了。你看,来买对戒呢!”
“一定是的。看,他多体贴。这女孩儿虽然不幸,但能遇到个这样都不嫌弃她的男人,也算是万幸了。”
“可惜,他也是个残疾。”
“如果他们都是正常人,一定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
洛钥晖笑。望着乖乖坐下的夏然,“听到了吗?他们说我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她又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洛钥晖仿佛从她眼底看到了丝丝笑意。
他眸光深邃,藏着复杂的情愫,“你说,你清醒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赖着我?”
她应该没听懂他的话,坐在那儿没再有动静。
洛钥晖讪讪的笑笑,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
“先生,您看看。”服务员把东西拿来了,递到洛钥晖跟前。
洛钥晖扫了一眼,把戒指端到夏然眼前,“夏夏,看看,喜欢吗?”
服务员不禁侧目。这让一个呆滞的病人挑东西,不是浪费时间吗?但她们哪里敢说这话?只仍旧是笑意盈盈的静等在那儿。
夏然似真的在打量那对戒指。
目光晃了好几下。
又似想起了什么,眉心,一点一点打成了结,好似有痛苦的思绪在缠绕着她。
洛钥晖心下一紧,赶忙放下东西,“夏夏,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不说话。只是缓缓的,缓缓的扬起手,往自己的脖间摸去。
只见她一点点拨开脖子上的围巾。洛钥晖怕她受冻,要给她重新围上,可她的力道突然大得出奇,恁是推开了他的手。
她的手探进衣领里,似在胸口摸到了什么,愣在那,好久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似乎是手里摸到的东西,足以让她痛楚的思绪淡去。渐渐的,她安定下来,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
洛钥晖整个人都僵在那,只能愣愣的望着她的动作。
他再清楚不过,她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那枚戒指。
付易琛求婚时,送给她的戒指……
即便她现如今思绪那样不明朗,即便现在生活上她这样的依赖自己,可,她还是这样清晰的记得付易琛和她之间的每一个细节。
所以……
刚刚她看上这对戒指,完完全全不曾想过自己。她想到的,永远都是那个男人……
“先生,这对戒指还要吗?”服务员轻柔的问了一声。
洛钥晖跌坐在轮椅上,心里空空的。听到服务员的声音,他才缓缓转回头来。
苍然的视线让服务员惊了一下。半晌都只见他凝着那戒指,终于点了头,“要。给我包起来吧。”
她喜欢的东西,他怎么能不要?
“麻烦先生这边买单。”服务员比了个手势。
洛钥晖点点头,回身来叮嘱夏然,“夏夏,不要乱跑,乖乖在这儿等我,我买了单就过来。”
又不放心,便叮嘱一边的服务员,“麻烦你先帮我照顾她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先生放心,一定丢不了。”
洛钥晖这才转身去收银台买单了。
而一边,服务员本是在看着夏然的。但这会儿又来了一波波新的客人,顾不及,只好先去招待了。
夏然独自呆坐在那儿,正巧有一对小夫妻抱着个婴儿从外走进来。
夏然视线晃动了下,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那婴儿不放。婴儿紫葡萄一样的大眼好奇的望着她,小嘴里还啃着小手指。
夏然眸光闪烁了下。
那对小夫妻似没有看中合意的,抱着婴儿便出去了。
夏然倏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笨拙的跟了上去。
宝宝……
宝宝……
她的宝宝……
小夫妻没有发现有人跟上来,带着孩子穿过马路。
夏然木木然的跟上。
突然……
一辆车,从不远处疾驰过来,眼看着要撞上那手里抱着孩子的妻子。
“啊——”一声惊叫,妻子吓得忘了躲。
孩子天真的面孔,在夏然面前一晃而过。一阵撕裂般的巨痛,袭入她的心底。
原本麻木的她,此时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飞扑而上……
血,染红了天空。
似残阳照射的云彩。
好……痛……
………………
洛钥晖买了单回来,见原本坐着夏然的位置此时竟空空如也。
他一下子就慌了,铁青着脸质问服务员,“她人呢?!”